再过了一日,因连日劳顿伴着压力过大,再加上这两日吃饭毫无规律可言,凌远在全院大会上胃疼得偷偷干嚼药片,嘴里又涩又苦的时候他又想起了李熏然,恍然便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对他太在意了些。
两周以来,聪敏如凌远,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也看不太清楚自己心里对李熏然到底含着怎样一种情绪。
最开始小李警官还躺在ICU无法动弹的时候,凌远查房勤快,或可以解释为自己心里因着那所谓的“事迹”而对他生出的好感;待他转到了普通病房后,凌远依旧三天两头往那儿跑,或可解释为自己对人民警察的关心;他出院后凌远还与其保持联系,大概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也想着,如果有任何除了医生外的人可以理解他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做刑警的李熏然。
这些或许都可以解释为朋友间的惺惺相惜。可是,累了想找他吃饭;病了想同他抱怨;夜半急诊站到手术台边上时也会不自觉地去想,那人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会不会又受伤了的莫名牵挂,又是怎么回事呢?
越是想不明白,凌远眼前就会越发频繁地闪过李熏然的模样。那年轻的小警察有一双亮晶晶的鹿眼,笑起来的时候就一闪一闪;他有一个尤其好看的下巴,吃东西的时候便显得尤其生动;他还有一双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肚子和手心里有因为长期拿枪磨出来的薄茧;他身形颀长,站在那里远远瞧着虽然有些偏瘦不显伟岸魁梧,却也是猿臂鹤腿好看得紧。噢对了,他的声音还很好听,有一次点菜时,他看着菜单嘴里轻声哼着一首歌,凌远眼神一动就说有机会唱个歌吧,他哈哈大笑着应了往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去唱K,可惜直到借调期满他们都没匀出来去KTV的时间……
彼时韦天舒坐在他对面,看他抓着手机拿起放下,狠狠嘲道:“凌远你有毛病吧,什么时候变那么婆婆妈妈了,要打电话就打,要发短信就发,有什么好想的……欸,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凌远闻言一愣,作势要打他,手举到半空,三牛的话又在脑子里反复响了几遍,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韦三牛见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就是恋爱了嘛。哦,暗恋啊?在想怎么表白?”
对了,就是这样。李熏然,我大概,喜欢上你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凌远心下顿时敞亮起来,第二秒却突然想到,自从李熏然回了江州,自己几乎没怎么和他联系过。他低头去翻手机短信,果然,这两周以来,他们只区区联系了两次,互发了八条短信,别的再无其他。
过去的两周李熏然有些忙。回江州后他想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请调去新市局。写报告,提交申请,加急,审批通过,交接工作。但如果说忙到给凌远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这话要讲出来,李熏然自己都不相信。其实,在没想明白之前,他是在躲他。
李熏然回江州的那天早上,凌远下了大夜班直接去车站送他,两人在车站门口抱了一下。三秒钟的时间,李熏然竟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快。因着这一个拥抱,李熏然突然觉得,自己想要留下来。
所以,请调新市局,这到底是因为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冲动,李熏然总是不知道的。或者说,这是李熏然第一次因为一个冲动的理由而去深思熟虑。他甚至第一次动用了自己父亲的局长关系。
江州与新市是平行市。但是新市是中国南北的交通枢纽,人流量极大,每年平均发生的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比江州高出不少。若说江州局和新市局,只要是个刑警,谁不是挤破头想要往江州局钻?李局长千不愿万不愿,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宝贝儿子在新市切了一个脾,好不容易回来了,竟然又要请调过去,差点和他打起来。但李熏然认定了的事情就是认定了,谁都劝不回来。李局长看着眼前特意从江州赶回潼市,像一根竹竿一样杵在那自己面前的儿子,终于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同意了。
调动文件下来以后,李熏然身边有人说是新市局长挖了江州局的墙角,有人说他身先士卒过了头,有人说到底是局长的儿子就是有觉悟思想境界高。但只有李熏然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潼市以外的另外一座城市产生了感情,不是简简单单地想要去那里工作,而是想要真正去为了它而做点什么。而产生感情的原因,不是他已经留了一个脾脏在那里,而是那个帮他摘了破碎脾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