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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瞿阎王走进最里面的那间房中,萧景桓已经在门外等了整整七日了。
这七日里侍女仆从进进出出,一车一车叫不上名的珍贵草药源源不断往里送,偶尔有侍从端着一盆泛着腥味的血水出来,看得萧景桓心惊胆战。
“这——他流了这么多血?”萧景桓拉住人,声音都颤抖起来。
“血混进水里,人无大碍。”侍女柔声细语地解释,“逆天改命之事本就违背人常伦理,必要的苦楚是免不了的。”
萧景桓浑浑噩噩,一段话听得七零八碎,就最后“苦楚”二字清清楚楚。
渝琛……娇生惯养的皇帝陛下,想必是十分怕痛的罢?
他想起当时自己着了蔺晨的道后误将渝琛强要的那回,生性阴狠毒辣的大渝皇帝竟生生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了整夜,最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第二日还起了高热,直到一月有余才渐渐养好身体。
连一次发热便要折腾这么久,这般逆天改命之后,怕是要病歪歪一辈子吧?
仿佛忽然有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一把萧景桓的脾脏,疼得他浑身一激灵,打着哆嗦回过神来。绵绵密密的雪渣落在脸颊,萧景桓抬起手将其抹去,失魂落魄地看着雪水顺指缝缓缓流下。
“他是那般桀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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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十日,瞿阎王才颤巍巍地从屋里踱出来。
萧景桓守在门口浅浅睡着,被推门带起的暖风一熏,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怎么——瞿前辈?”
瞿阎王仿佛在这十日中陡然老了十岁,扶着拐杖颤巍巍立着,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也失了光彩。
“咳,累死老头子我了……”
萧景桓连忙凑上去扶着人:“劳烦前辈——渝琛可好?”
“没良心的小崽子!”瞿阎王横眉竖目地笑骂一句,“去看看他吧——捂热了再进去,他现在体虚,莫要再染了风寒。”
“前辈的意思是——”萧景桓又惊又喜,他匆匆抹了一把脸,尽数抹去了十余日的疲惫,“成了?!”
“我瞿阎王出手,哪还有不成的道理!”老爷子洋洋得意地敲了敲手中的拐杖,“想当年景琰——陛下亲征的时候——”
身旁略过一阵风去,瞿阎王一定睛,哪里还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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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桓急着进去,又害怕自己身上的寒意散不尽,一双手简直要插进火盆里。
旁边的侍女捂着嘴轻笑,把人从炭盆中捞出来:“这位公子可别烫坏了自己——拿着这个罢。”
萧景桓接手,发现是个小巧玲珑的金丝雀笼香炉,幽幽冷香从中散出来,奇异地让人静了心。
“香是凝神聚气的蕉叶龙涎香,驱寒补阳用的,公子和里面那位呀,都能用。”
“多谢多谢!”萧景桓忙不迭地鞠躬,乐颠颠地跑进里屋。
“渝琛——”
病者体虚畏寒,屋里被烧得宛如初春般温暖怡人,却一丝声息也没有,只有火烛毕剥作响。
“渝琛……?”
萧景桓小心翼翼地几步上前,看见床上人正沉沉睡着,双眸紧闭,脸色惨白,眼角那抹妖艳的桃红却又重新生机勃勃起来。
萧景桓笨手笨脚惯了,这次却硬生生放轻了动作,细细给人捏了一遍被脚。
似是觉察到了一丝凉意,床上那人又蹙着眉往被褥里钻了钻,细细白白一只手腕露出来,惹人怜爱的紧。
萧景桓笑着叹了声,轻轻执起那人的手来,生怕不小心捏断了似的。
“瞧瞧你,睡个觉也不老实……”
那人的手心却没有意想中的凉,反而是略带灼热的,萧景桓覆手摸上额头,不出意料地起了烧。
“怎么又起烧——”
萧景桓一句抱怨戛然而止,他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再次俯下身去。
没错,一股坤泽的香气自被中丝丝缕缕地溢出来。
似是牡丹浓郁而华贵的雍容香气,又带着一丝山林野樱的清甜味道,两种气味纠缠合一,迅速流淌过萧景桓的浑身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