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爱是盲目而自私的。
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李熏然竟然恍恍惚惚地走神了。耳畔的一切声音逐渐远去,连高度紧绷的理智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突然很想再看见凌远一面。
他想起凌远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每次他查房的时候,都会给那帮搀着他的小鬼头带糖吃。有一个小姑娘特别喜欢凌远,总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松手,非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凌远就任劳任怨地让她骑在脖子上,驮着趾高气扬的小公主继续查房。
自己还为这个事别扭过,凌远也不计较,任由他阴阳怪气地吃飞醋,之后一把把人捞起来,真给一百多斤的大男人来了个举高高。
他想起凌远对两人爱情一本正经的评价:跟带孩子一样。
大厅中央的暴行还在继续,李熏然却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知道,凌远一定会出现的。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凌远的声音从楼上响起来。
“我是院长凌远,放下你们手里的孩子,有话好好说。”
李熏然忽然觉得氧气有些稀薄,凌远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竟然有些失真。
————
几支枪一瞬间都对准了楼上的人。
杨哥吹了一声口哨:“呦,青年才俊啊,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院长。”
凌远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般轻慢的态度惹怒了杨哥,他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向身旁的虎子示意。
“有意思,还他娘的跟老子装逼——虎子,再带个人把他弄下来!”
虎子得了令,带着另一个叫二麻的上去了。
李熏然又开始神经质地咬嘴唇,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子里已经飞快地转过了各种念头。
他们要什么?钱吗?还是国际庇护?需要凌远做什么?人质吗?
他悄悄抬起头,盯着绑匪脚边躺着的那十几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孩子。这些孩子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看起来糟糕透了。
这些孩子不是医院里的——事发突然,绑匪没有时间绑起这么多人,还专门挑孩子。
歹徒又为什么专门把他们绑到这里来呢?
骂骂咧咧的声音忽然从楼梯间传出来,李熏然猛地抬起头。
凌远似乎并不好过,他的一边脸颊肿了起来,嘴角还渗着血丝。但是他依旧连眉眼都不抬一下,白大褂云淡风轻地飘着,好似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对准自己的一双枪口。
杨哥几步跨过去,一把薅住凌远的头发,抬脚狠狠踹在凌远的腹部。
李熏然几乎要叫出声,双手手指狠狠地嵌进手心。他眼睁睁地看着凌远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坐在地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撑着胃一时直不起腰来。
凌远的胃病!
李熏然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来,谁知道蹲久了的双腿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他眼前一黑,又重重地摔回地上。
那边的绑匪却没空再关注人质动作,拳打脚踢地揍了凌远一顿之后也算消了气,他拽着凌远的领带把人拎了起来,顺便用他那笔挺的白大褂擦了擦鞋。
“院长,人模狗样惯了,忘了自己本来就是条狗了吧?敢耍什么花样——就弄死你!”
绑匪咧着满嘴歪七扭八的黄牙笑出声来,喷出来的吐沫溅了凌远一脸。但是凌远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要我做什么?”
杨哥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他做什么,顿时尴尬得拉不下脸来。他顺手又给了凌远一拳,扭头拍了拍身旁一个一直没有出声的黑衣人。
“那个,谢老板,我们要他做什么?”
这问话强迫着规矩了几分,声音里还搀着谄媚的笑意。旁人一听,心里就雪亮了——这个杨哥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正的黑手,还是他身旁这位。
“一会警察的人来了,让他传话。”
那谢老板的声线沙哑中透着几分清亮,竟然是青年人特有的强调。只见他拆开弹夹,将手里把玩的子弹一颗颗塞进去,漫不经心得就好像是在摆弄一件玩具。
李熏然蓦然间瞪大了双眼。
“如果动什么小心眼——”谢老板一句话没说完,尾音微微地翘起来,不紧不慢的,就好像他手里举起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