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道歉。”他语焉不详地指出。“以防你没注意到,Potter,你总是在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道歉,我已经开始厌倦那几个单词。”
“我有吗?”Harry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问。
Snape抽空看了他一眼。
最近的Potter稍微有些奇怪,尽管并不明显,但作为从这男孩十一岁时起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他的间谍大师来说,任何微小的变动都无从掩盖。Snape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调查些什么,有时Harry会就某种情况来寻求他的意见,他从片段当中窥得一部分事实,更多的是与麻瓜间的较量,这至少不会在安全上造成过多的担忧,但显然年轻人的困扰也并不在此-他直面并击败过当代最强大的黑巫师,绝不会因这种威胁而慌张。
不是慌张。Snape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似是而非的压力-Harry时常会泄露一丝难以隐藏的焦躁,就在那张外人看来出色的表皮之下。但他没有提起过,仍会在晚餐后安静地于工作间找一个安身之地,然后开始与相对简单些的魔药材料搏斗,好像他仍在那座千年古堡的地窖里做着曾经头疼不已的劳动服务。有时Snape会在另一边穿过坩埚上升起的白雾看他,看他日渐熟练的动作和越来越少报废的材料,看他偶尔会在工作的间隙晃神好像陷入回忆。但也是在这种时候,他身上的不安就会退去几分,克制压抑之下的东西重新趋于平静。
Snape也想问那到底是什么,但当对方用明亮又温和的笑容迎接他时,他忽然就没办法问出口。
“尽管我对你以往的出格行为毫无赞赏之意,但如何生活是你的自由,并不处于我的管辖范畴。”Snape平淡地指出。“你太过在意我的看法,如果这不是出自于什么愚蠢的战略考量,我奉劝你……”他停下,也不确定该如何建议-这个Potter难得地温驯起来,难道他还要劝他恢复到相反的方向吗?
Harry迟缓地反应着。他的头还是有些沉,睡到中午没带来多少活力。他咬到面包里夹的葡萄干,甜得发腻。
“你想我整天跟你吵架度日?”他问。
“那是你的爱好。”Snape说。
“哦,那现在我的爱好变成了喜欢你。”
话刚出口他便觉得不妙,但为时已晚,见鬼的松懈与冲动。Harry僵立当场,不知道是否该解释几句,还是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而Snape抬起头将注意力完全转移过来,目光深不见底。
一时房间内只余疾风骤雨带来的急促节奏噼啪作响。
“你最近太累了。”Snape最终说。“你需要休息。”
他走到房间另一边打开高处的柜门,然后拿出一个装着淡蓝色液体的小瓶,走过来,交到还怔在原地的青年手上。
“每天两滴,应该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你的压力。”
他说完就要回去,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而Harry在这一刻感受到被轻视所带来的不平-尽管他的句子是从不够严谨的语言系统中匆忙溜出,但那不代表他不够认真。他想过很多次该拿Snape怎么办才好,没有一次想的是放手。一次都没有。
他在Snape远离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是在回避问题吗?”他轻声问。
“我没有接收到任何疑问句。”Snape侧过头来看他,语气平常。“如果我在文法的判断上有误,还请劳烦告知。”
Harry动了动嘴唇,想要争辩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深处无法吐出。有时他能够很清晰地分辨出Snape的想法,但有时他又忽然什么都无法确定了,像踩在云端不知何时就会坠落,又像于深海中等待氧气耗尽。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无措感,这不是战斗或是多吵几次就可以解决的事,此刻他无比希望Snape能够明确地给出指令-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知道该向前一步还是后退一步。
但是说到底,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向这个男人索求任何东西?他连自己都没有处理好-昨夜轰然碾压而来的梦,几乎击中他全部的弱点将他生生贯穿,有那么多鲜血与火,那么多他必须要接受的无能为力,还有那么多在他眼前死去的人们。这不比谨防Voldemort在他的大脑中肆虐要容易,因为这一次将他逼到如此境地的就是他本身-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它们将伴随他一生而他能做的就是扛过每一次自我怀疑直到对此习以为常。
这可能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