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马良笑道:“是尊兄的待时歌。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刘备大笑起来:“令兄…莫非知道孤喜欢楚声,故而以离骚体作此歌?刘备何幸,得见屈原与宋玉。公子诚有宋玉之才之美。”他说着,又将酒樽斟满,送至马良面前。
“将军,这是自比楚王?”马良一饮而尽,亦笑:“可我不知,尊兄对将军,是否有屈原对楚王之情深义重。”
“那自然事在人为。”刘备信心满满,对马良深深一揖:“可否烦请公子,为孤引见令兄。”
马良笑起来:“将军,你可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可还知道,他是教授我琴艺的老师。”
刘备讶然:“公子琴艺,竟是令兄所教?!不是湘灵姑娘?”
“湘灵姐姐只教我一曲凤求凰。尊兄方是自幼领我习乐之人。但凡周南召南,大武,卿云等古曲,皆是他所教授。”
“孤一定要见见他!”刘备拍案而起,激动道:“他会来此抚琴么?”
马良微微一笑,自己斟了一杯酒饮尽。完全把诸葛亮告诫他“夫酒之设,合理致情,适体归性,礼终而退”的话给抛之脑后。
嘿嘿,刘将军。你要等他来此,怕要等到海枯石烂。尊兄他啊,就会在隆中自己的竹林里抱膝长啸,弹他的梁父吟,待时歌,弹千遍万遍,思他的明主千遍万遍,都不会亲自来见你一面的。他那么高傲的人,也绝对不肯跟将军在这楚馆相会。
马良心中偷笑着,又继续道:“他不只教我琴艺,还是这楚馆的书公子。隶篆、八分、章草皆独步荆襄。然而他的棋艺不下于棋公子凤雏。作画更不逊色于画公子翼德。将军若不信,可以问问张将军?”
刘备早已是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行走于雕梁与四壁之间:“孤最爱观赏卧龙先生的行草…这个--”他指着面前行草写就的楹联:
丈夫在世当有为,为民播下太平春
“也是他所书?”
马良笑而不语,又自斟了一杯酒饮尽。
刘备走了回来,坐在马良对面:“益德带回来不少美人图给孤看,可孤只留下了一张。画中之人,并非女子,而是个名士。他一袭素衣纶巾,飘然有神仙之气概。若要孤来形容,他彷佛还有指挥千军之能,隐隐透露着良将之器。”
马良笑望着刘备:“那便是书公子,我的尊兄。他半年才来一趟楚馆,想必与张将军巧遇上了,令张将军印象深刻,故画下来了。”
刘备彷佛痴了似地喃喃自语:“孤当时不知怎么,只觉天下再无比他更悦目之人。他是一个良将,只缺一把羽扇。于是孤亲自做了一把,托人带来楚馆。不知他拿去用没有…”
他自是拿去用了,还每日擦拭,爱不释手。马良心中想着,忽然有些愤愤然,直视着刘备:“将军只看了眼画像,就送了尊兄亲手做的羽扇?那不知今日我与将军弹琴聊天这么久,将军会送良什么?”
“孤与公子陪酒,这还不够?”刘备笑着过来又斟了一樽酒,递至马良面前。
“……”
“公子,你方才说,令兄棋艺与棋公子凤雏不相上下…棋公子又是为何负气出走江东?”
“哼…”马良想起这件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笑一声:“他不只跟尊兄吵架,也跟我怄气。扬言找江东的琴公子去了。说什么‘长河吟气象高远,比凤求凰好得多。’”
刘备看着面前开始露出孩子气的青年马良,有些忍俊不住。沧桑眼中更流露慈爱神色。再怎么少年老成,才名远扬,依然还是个孩子啊…此刻想必是喝多了,开始醉了吧…
只听马良又叹了一口气:“然而最主要还是因为他跟尊兄的意见不合。尊兄不只有将才,亦有良平奇谋,故而棋艺与凤雏不相上下。卧龙凤雏同学于水镜先生门下,原来是水镜门下最杰出的一双青年才俊,但尤以卧龙眼光高远,胸怀气度,更胜凤雏一筹。尊兄原来希望他留在自己身边,共寻一明主辅之。可凤雏偏偏觉得再怎么样他都比不上尊兄,共辅一主也只能居于尊兄之下。然后他们不知怎么的吵了一架,凤雏把棋谱都扔给了尊兄,就自己跑去江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