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与现实交织不清,凤九沉在记忆中回望着那水天相接的时候。
“你是何人?”
“我是……青丘白凤九。”
她仍记得他听到她自报家门时眼里闪着震惊,随后慢慢藏于眼底,无奈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果真来了,怕是在劫难逃。”
亦梦亦醒间,凤九睁开眼睛。须臾片刻,她已过千年。
见屋内摆设,便知身在洗梧宫。内殿此时并无他人,断尾之痛仍未完全消退,凤九入定安神片刻,便下了床往外走去。
殿外仍不见白浅,只听那些个宫娥朝她行礼,她叫住一问,才知原委。
她已昏睡三日,今日那北海水君带元贞觐见,请求退婚,夜华白浅与白家上神皆在大殿上商讨解决之法。
凤九梳理一番便立即前往,通报之后,刚进殿门,众仙便对她侧目而望,似欲言,却碍于天后不得议论。
“青丘女君白凤九见过天君天后,东华帝君。”凤九拜礼,转而示礼于右侧之人,“见过北海水君。”
“不敢。”北海水君亦回一礼,“女君与犬子元贞婚事并未进行,这礼,本君受不得的。”
“到底婚事已定,若非天劫,又岂会中断?水君如此退婚,未免说不过去,叫我青丘颜面何存?”白奕见他百般推脱,终忍不住出言相论。
“北海水君退婚,本君接受。”凤九平静一言,与白奕侧目相视,“本君福薄,三生石上无有缘之人,如此结亲,怕是会横生灾祸,今日退亲,倒也消灾造福。”
“小九,你!”白奕气结,这事怎可公然说之,日后,可有谁还愿要她啊!
还未曾想好从何说起,凤九直直朝他与白家人跪了下去,俯首贴地。
“凤九命中注定孤身一人,不孝于父母亲族,若来日合族之中诞下后裔,凤九愿传女君之位,以效青丘。”
“小九快起来,身子还没好全,怎可如此折腾!”狐后瞧着她面色略显苍白,赶忙上前扶她起身,“三生石之事与你无干,我们又怎会怪你不孝?”
“北海水君。”
夜华在大殿上做了这样久,也很是头疼,一边是亲叔叔,一边是白浅的娘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都不好得罪。既凤九开口,他也就顺水推舟,也罢,凤九怕是也无意于元贞。
夜华看了眼自凤九进来后便一言不发的东华帝君,回过目光,直言道,“既已如此,这婚事就此作罢,日后众仙不得妄加议论,以免横生是非。”
朝退,众仙散,凤九随白家人而出,只小许,大殿上便只剩东华帝君和夜华白浅夫妇。
东华仍看着殿门,至始至终,她未曾看自己一眼,仿若自己是个陌生人。
白浅心下有所思,搭着破云扇,一步步往台阶下走去,“听闻帝君曾亲手将自己的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本宫敢问,小九注定孤身,莫不是帝君的缘故?”
闻言,帝君并未回答,垂目而思片刻,便起身徐徐离去。
凤九并未随白家人回青丘,而往洗梧宫方向走回。
一巷之隔,东华只身孑立,与凤九四目相望。
他言语,“可曾恨我?”
不知他所指何事,是自断姻缘,还是下旨赐婚。于凤九而言,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她的黯然神伤,她的以泪洗面,早已止于入‘灵界’那时。许多事,并未忘记,只是不愿再拿起,徒伤自己,仅此而已。
缓缓摇头,凤九泯然微笑,“我忘了。”
她忘了。
是忘了什么?
予他的恨,还是往事终散?
她从他身边走过,未曾停留。再没听到她脚下佛铃作响,只见她腰间系一支玉笛,那玉笛他曾从未见她佩戴于身,东华回首。
“那玉笛,可是文昌帝君赠你的定情之物?”
没料想他会这样问,凤九下意识抚上腰间玉笛,沉思不语。
那日海誓山盟历历在目,他赠她玉笛,她予他贴身佛铃,上穷碧落下黄泉,两相不负。到底是她痴想了。
东华直盯着她,她沉默,他便知如此,心中一顿苦涩,且有几分疑虑,“既与他相守千年,为何他不同你出来?”
“缘尽三生石罢了。只这千年,凤九与他,从未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