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今生就这样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再度出现在他眼前,他古井一般的心又开始沸腾,而自己四周早已是高耸的墙。这样的心神要泛滥出去,要花多大的代价。
明明连战时的信都能传递到他手中,何以在那之后音信杳无?她若真的喜欢自己,为何从未找过他?他把十几年的奋斗压在这座故土的城市——天都,守着这里,等候着她。
聂明宇把信重新折好的时候,一滴泪落在枯黄的信纸上。他感到诧异,用拇指肚敷开那滩泪渍,有温热的感觉。
他想问她,这些信,算什么呢?她用几张纸让自己魂牵梦萦十年,算什么呢?时隔这么久又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副见了老友一般淡然的样子,又算什么呢?
可是如果真的这样质问她,自己又算什么呢。
天上高悬一轮苍白的太阳,城市的白昼里,市图书馆宁静而祥和,一辆凌志车在街边停驻。
聂明宇似乎是带着满腔的愤懑和不甘来到这里的,但脚下皮鞋踏在在陶瓷地板上发出的响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图书馆大厅里,悠远得像寺庙的古钟之音,把他的贪嗔痴怨都震散去。
☆、第九章 见面
宁静的空气里充满了书卷的味道,让聂明宇感到格外的舒适。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手牵手朝着书架深处的连环画区跑去,预设的长桌边,零星坐着几个风格不一的人。
浩瀚整齐的书海,像□□在人们面前的宝藏,弥足珍贵,聂明宇的目光先是落在书架上,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能让他找回些许自我。他转过头再看到流通台,台内坐着两个管理者。他一眼便看到林霁月。
她的姿态让他想到那些芭蕾舞演员,无论是引颈举目还是低眉颔首,都优雅得过了分,偏生还是很自然地,像湖面悠荡的天鹅,周身显露出高贵的气质。
只这惊鸿的一瞥,他觉得自己与她更是处在两个世界。自己是尘世中穿行的游魂,她是镜花水月中虚愰的影子。
林霁月回顾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发现门口有一道迟迟未动的黑影,她抬眼看去,随即低头与旁边的中年女人说了几句,然后起身走出了流通台。聂明宇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她洁白的衬衫像极了袅娜的天鹅。
“来看书?”林霁月轻柔的声音在离他不过半米的距离响起。
聂明宇愣了一下,笑了笑:“有空就过来看看。”他有些迟疑地看着空旷安静的环境,这里并非适合聊天的地方。
林霁月与他默契地走出阅览室,来到宽广的走廊,这里一边是栏杆与巨大的楼梯,一边是封闭的储物室。明亮的光透过顶端的弧面玻璃天窗洒进室内,洁白的墙壁与地板都折射出纯净无瑕的光泽。
“图书馆的工作挺适合你的。”聂明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想到她的风华,便这么觉得了。如果说图书馆是欧洲精致高贵的古堡,她是这里的主人。
“一开始是托人帮忙介绍个工作,偏巧有个朋友的亲戚说这边缺管理员,馆长想招一个读过书能静心的人,于是我就被选中了。”她用手拨了拨鬓角的乱发。
聂明宇似乎又忘却了自己来这里的缘由,见到她时,思绪也是乱的。于是他转了个话题:“你刚刚在看的是什么?不是文件吧?”他想起她刚才手中捧着的像是一本书。
“是……一个朋友写的作品,没有出版社看中,就自己印刷了几本,那本是送给我的。”
“噢……”
“你想看吗?”林霁月问。
“嗯,好啊。”
林霁月转身回阅览室,聂明宇望着她的背影再一次动了心神。他还是没能如愿地向她质问那些事情,他说不出现在究竟在害怕什么,或许是害怕让她难堪以至于令她逃避自己,或许是害怕得到一个更加残酷的答案——比如,她不爱自己?
如果真的像普通的朋友,这样一直泰然自若地维系着温存,他不甘心。可是,他能够在任何事情上埋下野心的种子,唯独爱情上不行。
他摸了摸自己腹部的位置,隐约摸到了狰狞的伤痕,那只曾在自己脚边发出爆炸声的□□,至今悬在他的心上,摇摇晃晃,惊雷般的声音造成的耳鸣而时不时缠缚他的听觉。更遑论那纷飞的弹片,一片扎进他的腹部,绞碎了一滩血肉。
绞碎了聂明宇人生中关于爱情与婚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