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踏着青石板的台阶,两旁灌木丛中的红叶依旧鲜艳如花朵。他即将上到山路转角的地方,他记得那里有一条长椅,可以坐下歇息一会儿,只是当他看到长椅时,上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林霁月。
那一瞬间他有觉得是在梦中。他想过,倘若真是福地,就让幸运多降临一些。没想到愿望应得这么快,快到让人觉得是要用别的什么东西交换。
她靠在椅背上,眼睛宁和地闭着,像是睡着了,嘴角似乎挂着浅浅的笑意,那弧度触到人心底。
一片枯叶悄然从枝头掉落,在空中盘旋着荡悠了一会儿,安静地落在她的身边。
☆、第十二章 盲女与少年
聂明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脚步可以轻得悄无声息,仿佛是不愿意打扰到她吧,抑或是自己想更久地欣赏这一刻?她闭目的样子如一幅水墨画,淡雅,轻柔。
他虔诚得如朝圣的信徒,来到她身边,静默地在她身边坐下。他如此近地看着她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上微微透着粉红,让人想到润泽的白玉,轻盈的眼睫如茂盛的嫩草在和煦的风中颤动,她的唇上附着着润唇膏的味道,一种馨甜的植物芬芳,连发梢似乎也是暗香浮动——每一处都在撩拨着他的心弦,奏出惊慌的乐曲。
聂明宇感觉眼前有些模糊,他想象着她睁开那双清亮的眼眸,看到一个情不自禁凑近了看她的人,她会露出怎样惊异失措的神情?理智告诉他,他应当中断自己失礼的行为,但就像是吸入了□□之类让人麻醉的东西,他仍旧这样痴痴地看着她。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他想到了很多东西,又什么都没想。不知过了多久,那细密的眼睫像贝壳一样徐徐张开了。乌黑的、珍珠一般的眼睛起初是迷茫地唤醒自己的光泽,然后那靠着椅背的头微微偏动,聂明宇看见那张侧颜逐渐转正。
他看到了惊异,没看到会让自己尴尬的失措。或者正是相反的,林霁月的脸上显出一个开心的笑容,那双迷濛的眼睛盛满了连寒风都不忍凌冽的温柔。
她有些惺忪的样子,又闭上了眼睛,嘤咛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聂明宇方才如梦初醒地理性和窘迫,再度随着她散发出的柔和而融化,他心中激荡起感动的情绪。他意识到,林霁月身上长久以来让自己最为心动的,正是这份无言的默契,从见面的第一眼便是如此,她仿佛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我来……还愿。”他说道。
这句话大概是飘了好一会儿才进入她的梦里,她沉默了一阵才继续问道:“还了吗?”
“还没。”聂明宇觉得好笑,她不好奇自己还什么愿的问题吗?
事实是,她真的不好奇。她如此“知礼”倒叫人计无所出,聂明宇心中怫郁。
他向来厌恶别人打扰他的清净、揣摩他的意图,他喜欢别人按照他的意图做事,而不多嘴多舌。林霁月如他所愿,又不如他所愿。他隐隐期待她能对自己的事有一些兴趣,他希望她有点像一只黏人的猫,乖巧地蹭着自己的手掌,但她像雪山的白狐,永远那么超脱出尘。
人的欲望真是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她甚至不肯与自己回味曾经的往事。聂明宇长叹了一口气,索性与她一起闭目,靠着椅背,听着风声叶声,把所有的思绪都放下。她似乎把头靠在了自己肩上,聂明宇嗅到她头发的香气,比以往服用的安眠药更令人昏昏欲睡。他想象着把她抱在怀里,安稳地睡下去。
直到老道长呼唤着“聂施主”,把他从另一个世界拉回了现实。
聂明宇睁开眼睛,看到檀山上的暮霞零乱,层层渐染,火红、琉粉、蕴紫的色彩纷纷扰扰,夹杂一点碧色,绮丽缤纷。
聂明宇朦胧着眼,看见道长之旁,一道更远的背影在眺望着云霞。
“聂施主,醒了?”随着老道长的笑声,古老拂尘扫出一尾白色,那道背影也随之转过来。她逆着光,看着他。
“聂施主上山应当差人通报一声,是老朽怠慢了。”
“是我自己想上山走走,没想到睡着了。”这一觉带走了他大部分知觉,聂明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一面应对着老道长,余光却不自觉瞟到林霁月的方向。
一阵稀里糊涂的应付之后,老道长隐约也察觉了什么,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聂明宇的大脑清醒了许多,林霁月靠着石栏,双手揣在怀中,与他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