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备重重地将茶杯放到桌面上:“那她今日怎么跑到前院伺候了?害我在大官人面前出了好大的丑。她抱着大官人的腿,说要跟他回府呢!”
“呸!”孙二娘气极了,恨声骂起来,“她一个卖身进来的奴才秧子,真当自己是大小姐?还轮得到她挑挑拣拣?我周府哪点不好了?”
“罢了罢了,也不用和她置气。”周守备见她生了气,反倒掉头劝她,“一个下人而已,卖出去就是了。下回再买人,可得问仔细了。我听大官人话里的意思,她在西门府时和先前那个女婿不清不楚。这样的品行,怎么能进我府里?”
孙二娘恍然大悟:“难怪会被人家卖出来呢!我看她平时骚发发的模样,偏偏您又把她安排在我屋里伺候。只要您一来,她就挨手抢脚地挤上来伺候。等您一走,我就使唤不动她了。”
周守备更加嫌弃:“卖了卖了。卖远些,离清河县远远的。”
周守备交待完事情,回了前院,想起今天的不愉快,便使小厮将书房几盆完好的月季悉数送到西门府去。
孙二娘等老爷走了,一面使人去街上叫媒婆,一面派了两个粗壮的婆子把春梅押过来。
春梅下午被小厮强行送回后院的下人房,倒锁着屋,不许她出来惹事。
她哭了整整一下午,万念俱灰,哀叹自己的命真苦。
此时,春梅妆容不整,发髻散乱,她跪在孙二娘面前,深深垂着头,不语不动。
孙二娘冷冷道:“抬起头来!”
秋葵见春梅不听话,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硬把她的头抬起来,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二娘叫你呢,你聋了?”
孙二娘见了她的模样,立刻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天香国色呢,烧了一个月的灶火,瞧着和普通丫头也没多大的区别嘛!”
她绕着春梅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坐到椅子上,看着自己染得红艳艳的豆蔻指甲,语气冰凉:“你既然不稀罕我们府,罢了,我这就满足你,卖你出去。”
话音刚落,春梅呆愣无神的双眼重新有了光彩,满满的全是恨意,她怒目看向上首衣着华贵、满头珠钗的孙二娘。
“看什么看!”孙二娘恶狠狠地瞪回去,“把你那套歪心思给我收起来,这可不是西门府!呵呵,我倒忘了,”她忽地轻笑出声,“西门大官人也不见得稀罕你,他嫌你脏呢!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和女婿私通,啧啧!”
秋葵嫌弃厌恶地看着春梅,跟着讥笑起来,与孙二娘的笑声一唱一合,像两把粗毛绳,将春梅捆得血流不畅,差点要晕过去。
春梅气得牙齿咯咯响,浑身冰凉。
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就是被金莲引|诱,勾搭上陈姐夫,害得她底气不足。若不然,她还能挺直了胸膛站在西门庆面前。
哪里像现在这样,如同阶下囚,任人随意羞辱嘲讽。
正在这时,门外的丫头走来禀报,说媒婆来了。
孙二娘停住笑声:“叫进来吧。”
媒婆进来,先给孙二娘磕头问安。
孙二娘指着春梅,对媒婆说:“就是这个丫头,随你卖多少钱,我不管你。只有一条,给我卖得远远的。”
媒婆嘴角含笑,上上下下地打量春梅一番,见她虽然披头散发,仍然能看出容貌不俗,必定能卖个好价钱。她谄媚地对孙二娘笑着:“奶奶放心,我欺谁也不敢欺您啊!一定卖得远远的,再不让您忧心。”
“领下去吧。”孙二娘挥挥手,不耐烦春梅在自己跟前碍眼。
媒婆力气大,一把将春梅从地上拖起来,由丫头领路,往春梅屋里去收拾东西。
虽然春梅在周府没得什么赏,但之前西门庆放她出府时,让她把全部的衣服首饰都带走,所以她自己也存了一些好货,足足有一个包裹那么多。
春梅咬着牙,重新打起精神,出了东家还有西家,她不信她就混不出个人样来!
她从床板下面取了包裹就要跟着媒婆出去,秋葵赶来了,一把抢了她的包裹,恶声恶气地说:“奶奶说了,不许你带东西出去。”
春梅伸手去抢,大声嚷道:“这是我自己带进府的。”
秋葵哪能轻易让她抢了,狠狠推了她一把,嘴里骂起来:“一个卖身的奴才,说什么私房?你的命还是奶奶的呢!奶奶心慈,没扒光你的衣服,让你光着身子出去就算好的了!”说完又冲媒婆大吼,“还不快拉了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