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正缓慢沉下的日头将云彩染上炽热的红,夏夷则手臂上悬着的外氅被一阵风吹起,车夫理好了缰绳。正赶着二皇子府上的车架从后方驶过,夏夷则与李淼遥遥对视一眼,却听得车上传来一句:“怎的还不上来?”这一声唬的夏夷则一愣,他立时把住车门钻了进去,却见原本醉了的清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方才染上面孔的酒意已经褪去,脸色却是苍白的触目惊心。
夏夷则哪里还顾得上手中的盒子,他只冲着车夫吩咐:“快些回府!”再之后便是坐到师尊身边,伸手去把清和的脉门。
清和也不挣开,实则是当真没有半分力气挣得开,他身子一倾又是靠到了徒弟的肩膀上,五脏六腑仿佛受业火煎熬,夏夷则心中惊于清和掌心的滚烫,却听得靠在肩膀上的的师尊吐出一声低低□□,已是难受之极,却尚有心思开口:“夷则——你太瘦了,骨头咯的为师头疼——”
夏夷则本被师尊这一声难过□□搅的心猿意马,听了这话却不由的又气又笑:“这真是弟子的错——师尊,您只等着这次的苦药和禁酒令罢——”
饶是意识不大清楚,那一句禁酒令清和还是听得清的,因此连道:“不可不可——”
待到车驾回到宅邸,夏夷则是匆匆忙忙的着人去请来宫内太医院令,这一经忙活便已经入夜,那院令切脉后开了药方后,夏夷则顺带想起清和寒症,因而又请院令细细诊过,终是得到一个用以药酒用作外敷的法子。
清和这突如其来的症状并非风寒,待到药煎好服了下去,夏夷则仍是守在榻边不敢离去。直到将近天明,清和身上热度褪下,他这才算松了口气。
而清和甫一醒来,茫然目光过了片刻才慢慢聚焦,这熟悉的屋内布置,熟悉的炉内熏香——他一手支着床榻想要起来,一手揉上眉心。此时房门吱嘎一声,随之便是珠帘掀开,清和一对上夏夷则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虚的偏过头,夏夷则生的眉峰如画,此时两只眼底却多出一层淡淡阴影,必是一夜未睡。
夏夷则不觉什么,见清和醒了,便端了片刻前侍女放在方案上的药碗,坐到清和空出一半的榻边,他一面用汤勺搅着药汁,一面解释:“大夫说师尊本有寒症,昨日那烈酒,喝的少能暖身,喝的多便两两相克,虚不受补。”他顿了顿,又道:“热度褪下来便无事了——”这话夏夷则只说了一半,那院令还说师尊旧伤,不宜再劳神伤力,否则日后,这病痛便总会寻上身来。
那大夫说完这番话,夏夷则才惊觉,即便清和容貌多年不变,他这师尊终归只是个凡人。当年冷宫初见,宽袍广袖的清和合着霜雪般的月光,恍若谪仙的样子在夏夷则心中有些根深蒂固,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哪里有这样心软护短,七情不断的仙人。
清和看他搅着药汁,只摇摇头:“昨日为师却是装醉的——今年身体却是不好,那酒想来也只是个引子罢——”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夏夷则却停了手中动作,眉梢一抬:“昨日师尊没醉?”
清和一笑,支着身子靠在背后软枕中:“为师千杯不醉。”
夏夷则听了这话,表情纹丝未动,伸手搅的正好的汤药递到清和唇边,清和只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便皱起眉,吐出一个字:“苦。”
夏夷则无奈:“师尊。良药苦口,里面加了甘草,已算是不苦了。”
清和听此言,也知这是躲不过去的,索性自己端过碗,皱着眉一口气饮尽。夏夷则起身自案上的果盘里取了几颗蜜饯,只是他没那个胆子直接塞进清和嘴里,便放在自己掌心由清和自取。
清和灌了那甚是难喝的药汁,伸手拈了颗蜜饯塞进嘴里,强压下了那股恶心劲才觉出徒弟这番行径,莫非是在哄小孩不成。
因此夏夷则方要收回手掌,一句且慢将他叫住。夏夷则略有疑惑的看向师尊,却见清和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待到距离正好,清和便趁着夏夷则想要开口说话的功夫,塞了颗杏味果脯进到那微张的嘴中。
而夏夷则牙关下意识的一合,磕到了清和的指尖,他含着那枚甜丝丝的果子去看清和,这个角度恰好看得见那一身雪白中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他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却见清和含笑的眼睛看向他,像极了是在哄少年时的夏夷则道:“夷则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