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骗人的妖女吗?”
其中一个武士粗声粗气地开口了。
“是的,大人您应该知道,她借着占卜预测的名义,其实满口胡言,根本算不准,给大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和困扰。”
这些人没有压低声音的打算,所有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清子听到。她突然明白了荒一直在对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人心啊。
清子表情平静,看来,无论是过了多久,无论在什么地方,人类就是人类,人心就是人心。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知道的太清楚了。
在她刚刚化形,弱得随便一个人类都能杀死她的时候;在她第一次傻乎乎地试着去对人类释放善意却不仅被欺骗还差点被杀死的时候;甚至在她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却不慎暴露原形被那个她报以全部心意的人打到奄奄一息的时候……
她早就知道了,这就是人类。
因寿数太短而欲念太多,所以自私又贪婪,多疑又无情。
“这样确实是可恶,”武士听着周围的人们一直添油加醋,点点头,“可是,就这样也难给这女人定罪啊,她又不像别的妖物那样去害人。”
“欺瞒城主大人难道还不算大罪吗?”
“武士大人,我家可是因为这女人损失了一家店啊。”
清子安静地听着众人吵吵嚷嚷的指控声。
“喂,那个妖女,”武士突然大声朝着清子的方向吼了起来,“他们说的这些欺骗的事,是你做的吧?”
“是,诸位所言确是实情,是我的错。”
清子顺服地垂下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做出了毫无反抗的,认罪的姿态。
荒从梦中惊醒。
他很少做梦,但凡做梦,一定便是预知到了什么事情,或是又陷进了回忆里。
这一次……
他梦见自己仿佛是回到了清子居住的神社,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一般,他无法走出和室。然而,庭院里的一切又无比清晰好像他就置身其中。他看到清子,被愤怒的人们围住,他看到清子看向自己所在方向的动作。清子的眼神很平静,但正是这种空洞的平静使他害怕。他看到清子垂下头说“是我的错”,然后被几个武士缚住双手半拖半拽地带走。
梦在这里戛然而止。
但荒觉得自己还陷在梦里,眼前还是那双死水一般的灰色眼眸。他猛地翻身坐起,大步向屋外走去。
门外貌美的侍女见他出来慌忙伏下身子,但还是悄悄抬头窥视这位俊美却冷漠的大人,娇声问道:“大人为何发怒呢,是奴服侍不周之过么?”
“让开,和你无关。”
荒没有看她哪怕一眼,冷冷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是奴逾矩了,但若大人欲离去,还请先知会主人……”
荒的背影已经在转角处消失了。
侍女伏在地上,懊恼地“哎呀”一声,向这座宅邸主人的房间膝行而去。
那个梦如果是真的……不,一定是真的。
梦停止在清子被带走之时,即使他现在以他所能的最快速度赶回,清子恐怕也已……荒不自觉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他真的非常、非常厌恶这种无力感。
即使身为神之子,即使有着如斯强大的力量,但他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他救不了她,荒救不了清子。
或者说,没有人能救她。
她会被那些人逼迫着走向死亡,而不会有人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她,没事了,到我身边来。
牢房的环境算不上好,阴冷潮湿,空气中充满霉味和排泄物的气味。
清子却面色平静,甚至有点轻松。
她可以说和这里格格不入,虽然面色憔悴,华丽的衣服也处处是破损和污垢,但看起来还是更像贵族的姬君,而不是身陷囹圄的犯人。
那些人因为没决定好怎么处理她所以干脆把她关在这里,清子第一次这么感谢这些迂腐的官僚,假如没有惊动这些爱扯皮的“大人”们,可能那些被怒火支配的平民会做出更残忍的事情。
现在还留给了她一些时间想想对策……虽然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突然有什么扯动她的裙角,清子低下头,发现是一只灰扑扑的小老鼠,拉着她的裙子,吱吱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