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应竹他们会在真武呆上一两个月,独孤若虚调侃说是为了避过秦川最冷的时日,大家自然都很高兴。相较秦川而言,襄州即便是大雪,气候也是温柔得不行,为此即便是错过了试剑大会也没关系,反正来年还会有的。
应竹是头一次来真武,傍晚时由师兄领着到了住处,才发现那个方才与自己比试的年轻道士恰巧就住在隔壁。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各进了各屋。他这房间临着峭崖,风景最好,这时天气又是晴朗的,凭窗远眺,甚至能一眼看见山脚下涵星坊的丹炉与再远一些的小镇。
说起来,他们昨天傍晚是路过了这个名叫玉华的小镇的。天色未暗,小镇便点起了红彤彤的灯火,照的街道十分亮堂,可镇子里一点人声都没有,十分古怪。他紧跟着师兄弟们,心里还是隐约有些发毛的。待上了真武道殿来,才算是稍松了口气——这种道法与剑法齐名的门派,正气很足,即便有什么鬼怪,也当不敢在这里造次。转念又想,怕也只有这样的门派,能镇得住那底下繁华却空无一人的鬼镇吧。想到这里,应竹心里一悚,忙止住思绪,干脆便提上剑出去了。
早间他输得服气,就更要多努力了。那个叫顾云山的道士,那驱影出得着实诡谲。他琢磨出了几个应对之策,便演练了起来。他练剑专注,也顾不上什么时辰,晚霞已散,映阶月色静谧如水,山风却如刀,摧折着院中的老树,摇晃着幢幢的树影。
应竹突然觉得不对了。他感觉自己的影子好像不太对劲,他对自己的剑招非常了解,可也没有真深入到每一毫厘,便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又演了一遍,故意错了一处,影子有一瞬僵硬,才将剑招圆了回来。
应竹若无其事地走完那一路剑招,这才赶忙回了房,僵了半晌起来把门窗都关了,裹着被子在心里反复地想,自己恐怕真的见了鬼了。
这一见鬼,就是三天。应竹浑身难受,总觉着有人跟着他,却又找不到,冷不丁扭头去看自己影子,也瞧不出那一晚上的破绽了。他疑神疑鬼,睡觉也难安,精神很差,师兄们都颇为担忧,应竹么,又是个嘴硬的,便只敷衍说自己水土不服。话还没说完呢,便远远地瞧见顾云山匆忙地拎着剑出来,又猛地顿了步子,神色颇为复杂地扫了一眼应竹脚下,扭头便回了屋去。
应竹非常确定顾云山看的是他的影子。
这个剑法厉害的年轻道士,看起来眼力也好,应该会驱鬼吧?应竹暗暗想着,寻了个由头作别了师兄,想了想,敲开了顾云山的房门。
章二
顾云山也愁了三天。这三天里他的影早出晚归,搞得他像是个正常人似的,让顾云山觉得有些别扭。说来也有些好笑,早年顾云山百般想甩脱这影而不得,如今混熟了,影乍然没了消息,竟觉得有些担忧。
好在影每天夜里都会回来的。“你干什么去了?”顾云山抓紧时间问他。
影很坦诚。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我找应竹去了。”
应竹啊。顾云山想起来那个年轻的太白弟子,只记得他剑术颇佳。“你找他做什么?”顾云山哼了一声,问道。
“总不是去谋害人性命的。”影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便不说话了,第二天早起照样不见踪迹,顾云山也无法时时约束着他,是以此时看应竹来找自己,是有些心虚的。
“道长,借一步说话。”应竹对他说。
顾云山赶忙让开了门,请应竹进来,“叫我名字便可以了。”
应竹跟着顾云山进了屋,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房间不大,装扮十分朴素,香炉里点着香,气味却是淡淡的,并不腻人。顾云山抱走了桌上乱七八糟的竹简古卷,给应竹倒了杯茶:“平日里闲着,喜欢研究些星象方术,见笑了。”
“哪里哪里……”应竹赶忙谢过,在桌边坐下,尚有些局促,却捉到了话头,犹豫片刻,对顾云山道:“我这几日来觉得心神不宁,在这才坐下,便觉得好多了。”
顾云山正听见影轻笑了一声,晓得又是影闯的祸,忙笑笑,道:“那便常来,没关系的。”
少年剑客犹豫了片刻,手摩挲着茶杯上的纹样,这才道:“实不相瞒,我最近总觉得自己怕是撞了鬼,道长可有什么好法子么?”
顾云山对这事心知肚明,张口便要说“哪有鬼这回事”,可转念又想若是应竹回去了,影哥也还是会跟着,他便该觉着自己是在敷衍他,当下便沉吟了片刻,道:“要么……你搬过来我这里住两天,我帮你瞧瞧?按说是没有甚么鬼敢在我真武造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