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赶来的女人趴在明显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的高桥美奈身上哭地肝肠寸断,洗得微微发旧的衣服,脸,头发,都粘了失去温度的血迹,看上去既悲戚,又可怖。
高桥美奈的死亡持续了不到一周便被其他话题替代,她本就没什么存在感,垂着头坐在最后一排只会让人觉得阴郁,和她同班的大多数人都会忘记班里还有这么个人,好像她唯一的存在的意义就是给那几个时常欺负她的女生找点不一样的乐子而已。高桥美奈的死,对于这个世界上不过是多了一捧骨灰,一座坟墓,但对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来说,整个世界,也就只剩下那座写了她女儿名字的坟茔。
几天后灰崎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高桥美奈的妈妈,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瘦得伶仃,只有面色苍白僵硬,满眼疲惫,见到灰崎的时候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说话的声音非常轻,“请问,你的名字是不是灰崎祥吾?”
灰崎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您好。”
对方僵硬地弯了一下唇角,却没能形成一个微笑,“虽然知道有些不妥,但是还是想要拜托看看,灰崎君,你愿意去看一下美奈么?”
“……”
“我看了美奈的日记,美奈她,很喜欢你。”她轻声叹了口气,眼神悠远而怅惘,像是即将进入冬季开始结冰的湖水,“若是你能去见她的话,说不定,她成佛的时候也会安心许多吧。美奈的墓地离帝光不远,拜托你了。”
灰崎抿了抿唇,最终缓缓点头。
高桥美奈安息的地方叫樱眠园,意思是那些逝去的人将和樱花一同长眠。墓园很大,四处栽种着高大的樱树,因为时令已是秋末,不见盛放之景,入目尽是向天空延展的灰褐色的樱树枝干,有些樱树上落有黑羽红眼的鸦雀,更显得萧索凄清。
碑和碑之间的距离很远,进了墓园走了近十分钟才走到高桥美奈的墓地。石碑照片上的高桥美奈是笑着的,眉宇间不见阴霾,碑前摆了一束白色百合,花瓣洁白柔软,香气清淡。见灰崎的目光落在那束百合上,高桥妈妈缓声解释道,“美奈她很喜欢百合,所以就没有放置放菊花。”
灰崎点点头,花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娇弱的东西,生命也非常薄脆,想来也不见得比花更经受地起风雨。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高桥美奈了解不多,甚至称不上朋友,只是因为他甚至都记不清了的一次心血来潮的甚至不带有刻意善意的行为,竟然让高桥美奈一直铭记在心,像彗星一样,划过少女压抑黑暗的天空,再次迅速消失。他从来就不是高桥美奈的救世主,却被误认为是救世主。
灰崎陪着高桥母亲站了很久,当缺了一大半的月亮在樱树枯枝间露出影子时他才从墓园离开。
他走了几步便失了力气,索性坐在路旁的供行人休憩的长椅上。黄昏早就过去了,落了叶子的树和路灯之间满是风,天上的星星都相约死去,只有路灯依旧明亮。
或许是因为太过安静,他突然间想起从高桥美奈。死去的时候,那些从她身体里流出的血,不管曾经带有怎样的热度,脱离了身体之后便会冷却,短短几分钟之内,便被陌生的清洁工人给清理干净了。
不久之前,他曾经也是那样躺在地上,尖刀横亘在心口处,血流不止,疼痛都麻木,他那时候也没有想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他短短的十几年人生无聊空洞乏味,无非是暴力,泡妞和篮球,还有一张他本以为不在意的,却在最后关头清晰的红发少年的脸。
“怎么坐在这里?”
听见熟悉的声音时,灰崎还在想是不是在做梦,但是那双赤金色的眼睛在眼前太过清晰,反倒让他的那些莫名的记忆一瞬间远了起来。
“赤司?”灰崎愣了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你不在家,手机也打不通,便过来找找看。”赤司伸手摸了一下灰崎的头发,嗓音温和。他早在远处就看见灰崎独自一人坐在长凳上,背部微微佝偻着,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重物压弯了脊梁。他想了想,轻声询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灰崎摇了摇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早就因为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的手机看了一眼,低声道,“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
“赤司,”灰崎念完他的名字便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问道,“要是我突然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