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于琛沉默了几秒,说:“香港的确是个好地方。”
答非所问。
苏梦岚正想换个话题,却又听傅于琛继续道:“可惜,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留在香港。”
苏梦岚心中一动,有个问题没经大脑就从口边溜出:“那傅先生以为什么样的人才适合香港?”
傅于琛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想都没想就说:“有本事,够冷血。”
两人都沉默了。
傅于琛忽然问她:“被吓到了?这么说是不是很残酷?”
苏梦岚认真地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对方并不能看到。她说:“没有,你说的很对。”
香港,传说中的淘金者天堂,同时也是他们的地狱。
“或许你也听到过一些传言。”傅于琛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我是一个私生子。在我十五岁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父亲早就死了。”
苏梦岚没有开口说话,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话是一个突破口,她与傅于琛之间的突破口。
“十五岁那年,我母亲死了。然后,那个男人——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从天而降。他对我说,他可以支助我上学,只要我离开香港。”苏梦岚看不到傅于琛的表情,但能想象到他内心的不宁静。
这个男人,一向对自己很残忍。
他继续毫不留情地揭开心中的那道伤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傅董他一直到丧失了生育能力的年纪也没能生出个儿子,除了我。而把我送出国,自然是他和傅太太据理力争的结果。”
“呵。”他轻笑,笑声中透着不屑,“他一直认为我应该感谢他,是他的善举制止了我成为无爹无娘只能混黑|道的小阿飞,是他送我出国让我读书,如今也是他施舍了我这个总经理的位置。”
苏梦岚的手偶然碰到了傅于琛的手,发现它好凉好凉。
“或许他想的是对的,我是要感谢他。别的不说,若是没有他,也就没有我。”他自嘲。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好父亲,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他。但是我一直不能忘记,我妈她总是穿着一身白衣坐在窗旁的样子。她在等他,她的大半辈子是在等待他临幸之中度过的。她总是不肯相信他早就忘了她了。”傅于琛眼前好像出现母亲那柔弱的身影,那些她以泪洗面的岁月。
鬼使神差,苏梦岚紧紧抓住了傅于琛的手,他并没有挣脱开来。
“我以为,我会很有骨气的不接受那个男人的支助,但我发现我其实也只是个俗人。在香港这种地方,你不需要骨气,能帮你的只有金钱和权力。”
“所以我回来了,浪荡了十多年后我总算回来了,我想通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一旦把握住这个时机,我就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被人嘲笑做‘有娘没爹的私生子’的傅于琛,我将是人人敬重的傅于琛。”
“这家公司是我证明我能力的舞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要让他们所有人知道,我不比他们傅家的任何一个人差。”
“所以,苏小姐,你愿意帮助我吗?”
☆、圆舞(6)
如果一个男人把他最软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你看,你会怎么做?
如果一个看起来很强大的男人告诉你他需要你的帮助,你又会怎么做?
苏梦岚的手握着傅于琛的手,她的手很小却很暖,他的手很大却很凉。
她问:“傅先生,你比我厉害得多,我又能为你做什么?”
他说:“苏小姐,不知你知不知道当前香港有一个年轻有为的律师,专帮别人打遗产官司,不过不知为何这一年来他已不再接案子了。他叫苏梦峑。”
苏梦岚的心猛然沉到谷底,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变冷了。她张开口,嗓子有些沙哑:“傅先生怎么知道苏梦峑是我哥哥?”
她不知道傅于琛是从何得知苏梦峑和自己的关系,她只是觉得有些心寒:难道从一开始的送伞就是一个圈套?
傅于琛说:“苏小姐,你知道的,香港很小,若真有心要打听点什么出来,不会没有结果的。”
她忍了忍,到底还是问出来:“所以那天……那把黑伞……一切都是你计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