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生生逼退了颜路本打算问出口的话。
“师兄想问良之前是否知道了什么?”张良缓缓一笑,颜路目光一闪,调开,却听到他低低道,“此事,确实不知。”
——那么……便有些事,你确实是知晓的?
颜路犹疑间,有学生匆匆行来,一礼,道:“二师公,三师公,相国大人说,有陛下旨意宣读。”
张良和颜路相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底看到疑色——原来除了焚书令,那个人还有其他旨意?
“可有说是何事?”
“是……婚事。”
赐婚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与大秦公子赵安浅。
“当然,陛下并无强迫之意。”李斯笑得一派温和,“陛下爱惜子房才学,有招纳之意。不过,若是子房以为这婚事有任何不妥,尽可提出,本官自当向陛下禀明。”顿了顿,李斯完全没看到底下三人波涛汹涌的眼神似的,说道,“天色已晚,本官意欲在此地留宿一夜,不知可否方便?”
伏念早恢复了淡定神情,闻言,以眼神示意一旁的随侍弟子。那儒生心领神会,合手一礼,领着李斯去了客房安置。
当李斯的身影消失不见,伏念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看定了张良,开门见山道:“子房,你昔日在韩地可有婚约在身?”张良眼睫微动,颜路稍稍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这道赐婚的旨意不好推,但如果张良早有婚约在身,倒是可以搏一搏。虽然从来没听张良提起过,多半是没有,但现造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经书已经毁去,这一次已是重击,没想到那边竟然还不肯罢手……但小圣贤庄岂会坐以待毙?
颜路已经开始思索如果要假造出一门婚约该如何筹划,冷不丁听到张良在旁边淡淡答:“掌门师兄此话何意?”闻言,颜路又是一愣,而伏念的脸色顿时一沉:“何意?子房,别告诉我你看不出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哦?”张良不动声色地微笑。伏念有些怒了:“旨意上的安浅公子是谁,别告诉我你没猜到。赵安浅与帝国与阴阳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得而知。但她来来去去,如今又以这种身份出现,摆明了是帝国安插的棋子。”张良的脸色微白,笑容却不改,轻声道:“师兄,即使是棋子,也是有感情的。”
“你说什么?!”
“我说……”张良顿了顿,一揖到底,“请师兄成全。”
眼底坚决,寸步不让。
伏念铁青着脸摔门而去,颜路看着张良,欲言又止,半晌,低低一叹,问道:“子房,在你心中,小圣贤庄当真算不得什么吗?你竟一而再、再而三地……”
一场婚事,可生变者,多矣。
但话没说完,颜路看到张良陡然变了的脸色,不由得掩住。
“师兄,她不会再做帝国的棋子。”张良低声道。颜路皱眉,心里想的是赵安浅一介弱女子即使有心却未必有能力反抗,待要开口,才突然反应过来:“子房你这话何意?”什么叫“不会再做”?
张良却岔开了话题:“我不知她为何突然离开,也不知为何有这道旨意,但有些事,是我欠她的。”
例如,自由。
☆、初遇
张良记得,赵安浅偶尔会问他,说她欠了他两条命如今还了一条,剩下的那条说不定没有机会还了。
“要不我走时让子房捅一剑?”彼时她笑意盈盈地问,眼底的戏谑玩笑让张良稍有些恍惚——尽管数年后再回想这句话时,心底只剩下对“一语成谶”的刺痛。
不过,那时,张良只是理所当然地给了她一个白眼,而思绪不觉飘远,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片密密麻麻的芦苇丛,雪色花絮迎着腥味的风招摇而起,天空是一片冷灰色。
视线模糊着,但透过掩映的芦苇,依稀能看到一个灰蓝色的身影,正挎着木盆缓缓而来,口中哼着轻快的曲调。
咬住舌尖,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在那道身影将将经过芦苇丛边缘时,他奋力从芦苇丛里伸手,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衣摆。
他身上的伤太重,如果不能得到救治,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虽然卫庄答应让墨玉麒麟易容成他的样子,随伏念、颜路等人应皇命前往泰山参与封禅之礼,但如果他死在这里,而墨玉麒麟不可能一直扮成他,要是被李斯那帮人觉察出不对,猜出博浪沙行刺是他所为,恐怕会祸及小圣贤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