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阻止不了他,我又怎么能希望你以卵击石。”安浅淡淡笑着,眼神平静。
——彼此都是惜命之人,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所作所为无可厚非,我自然能理解。
安浅知道这个人听得懂,而张良也确实听懂了。
“谢谢这些天来你和古伯古嫂对我的照顾。”
——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他们两个也会受到牵连。
“你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少爷,清苦的生活不适合你,还是尽快回到家中去吧。”
——他行事谨慎狠辣,我走后你暂时不要离开这里,免得遭他毒手。
张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开口:“我离府,只为寻你,如今,你当真要离开?是真心要离开?”“少爷……”安浅叹了一口气,“你我缘尽于此。”“阿浅……”张良往前一步,眼中忧悒,正要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后退一步避开。
“各自珍重。”撂下这句话,安浅萧然转身,推开屋门走了出去。那一刻,院外青年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敌意直直朝张良看了过来,而张良有些许恍惚,仿佛那些话,本来就是它们所表达的那些意思。
那一年张良第一次遇到安浅,而后者离开时,张良欠了她一条命,还有自由。
而当年他看着她渐渐走远,心头却罕见地浮起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此生,还会再见。他欠她的,终会偿还。
这预感终于在四年后实现。
☆、一诺
“话说回来,当时我被他们围杀的时候,你们在后面看了多久?”第一次被张良救下后,安浅曾半开玩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张良莫名地有点紧张,本打算不动声色地把话堵回去,却看到她眼底淡淡嘲意。
“不长。”张良的语气很诚恳,“见你的死穴就在那人剑下却毫无所察,良便出手了。”她神情微僵,“呵呵”一笑,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而他但笑不语,目光里带着几分教人咬牙的审视和了然。
即便认出了是她,即便是自己欠了她的,但张良并不敢凭四年前的事来断定如今眼前这个人是否当真坦诚无欺,也不打算对她说出当年的事。
这个人,他看不透。
相遇之初,安浅就给张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这女子行事言语迥乎常人不拘常法——例如名讳这东西,哪有女子会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名告诉旁人的?分明是这世上的人,却又似乎有着全然不同于这世间认定的思维体系——而有时候又让他觉得,道理确实如此。
这样一个异数,兼之暧昧不明的身份,很难不引起人的好奇心和警惕性。
不留她,是谨慎起见,也是为试探。不过那一个月,安浅安分守己得让张良意外。
临别时张良还是决定送送她——后来,他想,幸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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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的人埋伏在他们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剑气破空而来时安浅正心不在焉,当彼此反应过来时,张良已经替安浅挡了那一剑,剑锋入肉三分。他一抬眼,看到安浅目光震惊。
心底有什么东西瞬间破土而出,伴随着似忧似喜且决然无悔的叹息。
伤在胸前,但于视力暂时无损。张良一边勉强抵挡着杀手的攻击,一边留意安浅的状况——然后,张良终于肯定了,一个多月前,某人被围攻的惨状十有八九是场戏。
但一想到那天安浅演戏演得那么卖力逼真,张良心底就忍不住一疼。
是谁教的你,做戏时可以对自己狠到能以假乱真?
安浅杀到眼角赤红却面不改色,手起剑斩收割人命如同割草,张良注意到那些杀手眼底浮出了惊异,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
到最后剩下一个活口,不知道是不是安浅终于累了,最后一个杀手在目睹了十多个同伴的死亡后总算留着一口气离开了凶杀现场。
张良抬头望定了安浅,看到她面上戾气未消,黑发上沾染了不少血迹肉屑,白衫再一次被糟蹋得斑驳不堪,手中短剑滴滴嗒嗒地淌着血,形如鬼煞——但眸子里深深浅浅涌动的萧索与悲怆,历历分明。
你也曾经用尽力气来信仰什么,到头来却在现实的翻覆里一败涂地,回到原点,不知何处是归乡吗?
忽然想走上前,忽然想抱住她,不料身体刚一动,周围的世界忽然开始变得模糊不明,而安浅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惧,等到她疾速靠近扶住自己后低头一看,脸色顿时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