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在震惊之后立刻就要低头去看,但几乎同时,“啊——!”一声尖叫拔地而起,几乎刺破人的耳膜,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再次转移到张良怀里。
之前被张良从花轿里抱出来的、昏迷不醒的“赵安浅”此时正瞪大了眼睛惊恐不已地看着他,脸色依旧苍白,隐约还透着一股死气……张良心下一沉,目光随之下移,便更加心惊地看到一柄匕首深深地戳进“赵安浅”的腹部,那女子捏着匕首的手绷得死紧,几乎痉挛。
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安浅”已经猛地一个挣扎,从他怀里脱身,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和张良拉开了距离——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腹部扎着的匕首,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她满脸悲愤地扶着身后的花轿勉强站住,沾着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在脸上摸索,忽然顿住,猛地抓开,一张□□便从她脸上脱落,现出一张全然不同的脸。
满场的观礼者心惊肉跳,连呼吸都屏住,只听到这个陌生女子嘶哑着嗓音,捏着□□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张良:“张良先生……我按照你们的吩咐,假扮安浅殿下,如今,事情败露,你们……你们竟要杀我灭口吗?!”声音清晰字字凄厉,兼之现场鸦雀无声,耳朵没问题的儒家弟子都听清了这段指控,听清之后,脑子里便是一嗡——什么?难道师公们早已计划好……
张良瞳孔一缩,立刻转头去看刚才明明急欲冲过来,却忽然没了声息的赵安浅,而当他看到安浅驻足在人群外围,神情呆滞地倚靠在身后那个男子身上时,心底忽然一空,而后一恸——因此,当那个陌生女子猛然拔出匕首,高高扬起,叫着“我要杀了你”时,张良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子房小心!”颜路眼疾手快,迅速拉了张良一把,同时把那个女子一掌击飞。手臂上有些异样的触感传来,张良迟钝地低头,看到温热的血液从被划伤的汩汩流出,将玄色礼服染得妖冶。张良再次抬头,却看到赵安浅正转头看着那个人,两人靠得极近,他一手扶着赵安浅的腰,形容亲密,此刻嘴角含着一丝讽刺的笑意,目光越过安浅,直直地朝张良看了过来。
帝国送嫁卫队的队长在此时高声大喊:“来人!儒家涉嫌谋害安浅殿下,速将儒家一干人收押待审!”
——阿浅,你试过吗?那种周围的人为了你而死绝,你却只能头也不回地逃离,甚至连一声悲啸都不能发出、一滴眼泪都不敢留下的感觉吗?
——没有呃……嗯……愿我们都不要遭遇这种情况吧!
张良忽然轻轻地笑起来,而赵安浅在此刻转过头,看到他的表情,脸色一变,向来散漫的目光里竟然带着几分哀求。而闻讯从正厅赶来的伏念、站在张良旁边的颜路,以及一些心腹的儒家弟子,面对突如其来的罪名,脸色都变得相当难看,却又碍于礼法不得不压制住自己。茫然无知的其余学生对着逐步逼近的卫兵一退再退,渐渐被包围,张良却无动于衷。
阿浅啊阿浅,你到底,知道了多少,又隐瞒了多少?
前一晚含笑应下“行路孑孑,谁堪与共”的时候,你眼里之所以浮出那种悲哀疼痛,是不是因为,你早就预知了今天这一幕?
也早就知道,你我,注定分道扬镳,天涯陌路,生死殊途?
那个人似乎对赵安浅说了什么,赵安浅看着张良的目光突然一震,一下子清明程亮,接着,用尽力气似的大喝了一声:“等等!”
正在拉拉扯扯的卫兵和儒家学生都是一静,而后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今天这一场纷乱的核心人物安浅殿下。
“子房。”安浅扬起一脸的微笑,遥遥看向张良,“本宫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言罢,她就要抬脚往前,却忽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人,语气几分诧异:“东君大人?”
声音不低,众人听到,再次一愣——那个人就是东君?
在阴阳家之中位列掌门东皇太一之下、两大护法之上、作为阴阳家下一任掌门来培养的东君?
看到此时赵安浅和东君的亲密形容,再想到此前赵安浅女扮男装以“无由先生”的身份教授合术,儒生们都有种被欺骗的恼火,牙齿咬的咯吱响。
张良眸光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