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倒退回二十年,还在万花谷里带师弟师妹时,哄小姑娘也没这么费劲。吴非暗自在心里抱怨,外面韩君岳竟还在死不悔改地大喊:“吴大人,我流了这么多血,我想吃肉……”
吃个鬼咧!有的吃就不错了!吴非受不了,从灶间探出头来道:“家里就只有薯药了,鸡蛋今天都卖了,你先凑合吃,明天去买鸡给你好不好?”
“……”韩君岳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吴非,瘪着嘴,两手把被子往身上拽了拽,头上缠着一圈白布条,委委屈屈地也不说话。吴非气得只想把头往门上撞,“你真是……比生孩子的女人还难伺候!”
“哼……我想吃肉……”
吴非正焦头烂额地想着去哪里给韩君岳弄肉吃,就听大门外面有人大声喊着:“吴大哥!韩老爷还在家里不?”
“哎,好像是二牛娘?”吴非赶紧擦擦手出去开门,转头还看见韩君岳蹭地从榻上起来,抹抹衣服突然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坐得笔直。吴非刚把二牛娘请进门来,她提着个篮子就往人怀里一塞,看见韩君岳坐在那里,忙哈着腰又赔一遍不是。“韩老爷,你这头上……没事了吧?俺家那个死男人,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大字儿不识一个,哪懂什么道理……我让他老实在家里蹲着呢,你放心,他可再不敢惹事了!俺杀了家里一只鸡,还有夏天从山里捡的蘑菇,也是自己晒的,俺手艺不好,怕老爷不爱吃,专门拿了来给吴大哥……吴大哥,你好好给老爷炖个汤啊,这可是俺挑的最好的蘑菇!”
吴非抱着个篮子满心无奈,原来自己都成了韩县尉的厨子了。韩君岳倒是坐得端正,面上不冷不热,含糊地说了几句让二牛爹好好改悔,下次若再惹事,决不轻饶之类。二牛娘千恩万谢了韩老爷,又扯过吴非求他在老爷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又赶紧着走了。吴非叹着气关上门,回头就见韩君岳一双眼睛盯着他怀里那篮子,满脸好奇都不屑掩饰一下的。“……韩老爷,你这可算是搜刮民脂民膏,知道么?”
“瞎说,这叫深受百姓爱戴。”
吴非干脆翻了个白眼,再不搭理韩老爷了。这韩老爷也心满意足地又躺回榻上去歇着,左思右想刚才问吴非当官的事情。想了一阵子,又蹭下榻来,往灶间门口一站,看那炖着蘑菇小鸡的锅里咕噜咕噜冒水汽。韩君岳皱着眉头,向忙着切萝卜咸菜的吴非问道:“吴大人,你考中的时候,是多大年纪啊?”
“……别叫我吴大人,行不?”吴非手下一抖,差点切掉半根指头。
“……非哥儿?”
吴非回头白了笑嘻嘻的韩君岳一眼,“我考中那年,正是二十又二。”
这也太年轻了些!韩君岳瞪圆了眼睛,深恨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平白找的不痛快。吴非倒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又接道:“听着好像年轻,不过我也是考了三回才中的。我记得那时跟我同年登科的,有一位你的同门,比我还年少一岁,头次去考便考中了第六名进士,端的是天纵英才……”
说这个又有什么用,是同门师兄,又不是我。韩君岳心里默默酸了一句,眼见着锅里的鸡快要炖好,却撇下这段不提,先过来帮吴非将萝卜咸菜端进屋里去。有了这锅蘑菇炖鸡,配了咸菜和蒸薯药,韩县尉的晚饭顿时有滋有味起来。二牛家的这捧蘑菇味道真是不错,吴非都连连夸赞,他自己夏天的时候也上山去拾过几次,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韩君岳一人吃掉了小半只鸡,大概要是把今天流的血都给补回来。这一通吃完,韩君岳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捧着碗鸡汤就着咸菜边喝边又打起了吴非的主意:“吴大……哥,你那时怎么想去做官的呢?你们万花谷的弟子,不都是自在随性,闲云野鹤,最过不惯官场里的日子吗?”
“人各有志,你也说了万花弟子自在随性,有我这种向往济世为民的,又何尝不可呢?”
吴非将剩下的鸡骨碎肉慢慢挑进单独的碗里,捡了一块蘑菇细细嚼起来。“我父母本也都是万花谷中人,母亲天生体弱,生下我不久后便去世了。父亲因无法救治母亲而悲痛万分,便出谷游历行医,后来再没回来过。我小时是由父亲的师父抚养长大,待我五岁开蒙,师父也去世了……后来,我便一直跟随他的一位再传弟子学习,虽称他师兄,但也算是我的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