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在后山村里预备等下驱傩的东西,有四五十个乡亲在那儿,一天都摆弄着那些棍子啊竹竿啊,脸上戴的面具什么的,你看我手上,都给染黑了!”
韩君岳摊开两只手伸到吴非眼睛底下,染得青一块黑一块,吴非赶紧推开他,“快去洗洗!我可刚烧好的汤!”
灶间传来混杂了蒸鸡和新烙饼的味道,韩君岳眼巴巴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也赶紧去水缸里舀水洗手了。吴非一样一样将年菜端上桌,还不忘烫了一小壶酒,拿了两个酒盅浅浅地倒上了。韩君岳过来,在吴非对面坐下,端起酒盅来看了他一眼,吴非也笑盈盈地作势举了一下,“少弄那些虚的了,你可赶紧吃吧!”
“这怎么是虚的,来来,下官真心实意敬吴大哥一杯!”
吴非不知是热的还是笑的,两颊泛红,硬被韩君岳拉着敬了酒。县尉老爷急急地喝了这一杯,连话也顾不得说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你慢点……你是一天都没吃了么,人家村里总不会连县尉老爷的饭都不给吧!”
“顾不上吃嘛……这个、这个丸子,是怎么做的啊?”
“……告诉你你也不会做。”
“你平时都没做过!”
“平时哪有这个闲工夫!”
韩君岳撇撇嘴,专心一志地又去对付那整只的蒸鸡。鸡肚子里一堆枣子栗子,都已经蒸得软烂了,韩君岳一边嗬嗬地喊烫,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也快些吃,不多久那驱傩的队伍就到村里来了,吃好了,赶紧去看看!”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急,菜就放在桌上,你看了回来也吃得……”
“那怎么行,”韩君岳嘟囔着,“你忙了好几天才做成的,趁热着吃才行!”
吴非笑着抿了最后一点酒,果然也陪韩君岳赶紧吃好了饭。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披上外衣便出去了。湖边上除了吴非没有别的住户,夜里黑漆漆一片,今日云彩又厚重,一点星光也没有的。吴非在屋檐底下挂了两盏灯笼,伸手拿了一只,递给韩君岳。两人靠着这点火光穿过树林子,还没进到村里,远远地便听见前面一阵阵喧闹嬉笑的动静。韩君岳忙拉着吴非快走了几步,村里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起了灯,还在槐树底下点上了一个大火堆,全村老老少少都已经出门围在火堆周围,看前面村口涌进一群手舞足蹈的人来。那最前面的两个,脸上戴着老人家的面具,扮成个老翁和老婆婆的模样,后面跟着的百十个人里,有些装扮成童子,手里拿着各样的绳子、木棍子,更多的是戴上些画着青面鬼怪面具的,一大群人又喊又唱地进到村子里来。韩君岳和吴非赶到槐树底下时,正听得他们大喊着:“哎!哎!适从远来至城门,正见鬼子一群群哎!哎——哎——”
领头的两个高声唱着,旁边百八十人跟着哄闹,村里的娃娃后生早就忍不住跑进队伍里,从人家手里接过画着各种模样的面具,一起扮成鬼怪,跟那些童子打扮的人嬉笑打闹。这队伍一边围着火堆转圈子,一边还不停拉着围观的乡亲们,往人家手里塞面具和棍子。韩君岳被一个满面通红,长着两只长角的鬼塞了一根竹竿子,吴非正好接了两只面具,把一个黑乎乎的给韩君岳绑在头上,一把把他拥到那驱傩的队伍里。韩君岳从面具后面瞪着两只眼睛,只能看见吴非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急得想去拉他,却不由自主地被身后的人推搡着慢慢往村外走了。韩君岳跟着人群一起大声喊起了驱鬼的号子,从这一个村子里又转到下一个村子。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每到一处都是灯火通明,不光村民家门前点起了灯,每个岔路路口,都有人垒了火堆,塞上柴禾,将火烧得又高又旺。一圈圈转遍了各个村子,韩君岳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了,驱傩的队伍转到路口最大的一个火堆旁边,不少人纷纷开始把脸上的面具拿下来扔进火里,嘴里还要念着:“日日无灾!日日无灾!”韩君岳也学着样子做了,抬起头来看看乡亲们成群结伴地往各自村里走了。他想起不知吴非是不是没出来过,赶忙也转身往村子里跑,跑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那堆烧得正旺的火,旁边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一手将面具扔了进去,立在那里转过身来,韩君岳看见了吴非那张清俊的面孔,正笑盈盈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