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业却只是疏冷地弯唇,清越而优雅的语调道:“宫廷礼仪见礼篇第二章第四节第一条是什么?”
女官脸上稍有些得意地回道:“面见上位官员贵人,行伏礼,未经允许——”说到这里,女官脸色一白,惊惶地抬起头,见臻业美丽的黑眸中蕴着莫测的笑意,不由浑身一颤,再度伏下去。
臻业轻缓地一笑:“明白就好,为我更衣吧。官员妻子的衣服,品阶,比照台甫就好。”
女官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
臻业轻笑一声:“我知道没有,比照州侯罢。”泰麒身为台甫的同时,也兼任着戴国首州——瑞州州侯的位置。
“是。”
女官取出一套华贵的长袍,谨慎地为臻业换上。
直到臻业同样前去侧殿,女官和下面的侍女们才稍稍松口气。
——这个海客的气势,竟然不输给主上!
泰麒见到臻业一身华服,眉目含笑,微笑着示意他左手边的位置。
王宫中位次以右为尊,戴国之中,泰麒之右,唯有泰王可居。
臻业从容地落座,举止礼仪挑不出一丝差错。
“都下去。”泰麒道,他并不喜欢他人插足他与臻业的世界。
女官们退下后,泰麒和臻业才开始用餐。
戴国百废待兴,即便是泰麒的用度,也并不是正常台甫的标准。
“要君真是好台甫啊。”
泰麒对臻业的感慨并不很在意,毕竟他早已经习惯臻业能随时随地发现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的优点。
让泰麒更为在意的是:“刚才,女官们——”
“或许想要为难我,但并未成功。”臻业道。
泰麒的眸光有些闪躲,这是他的自私。
他早就知道面对全然不同的世界和规则是多么残酷的事,却自私地诱惑她经历这般残酷。
若非臻业实则是常世之人,更是舜国公主,她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世界?
不必说政斗,她身为自己妻子的尴尬身份,周围人的排挤和敌意,她该有多难过。
所以,知道臻业身份的时候,泰麒虽然惊讶,却没有丝毫不悦。他甚至松了一口气,他在庆幸,庆幸自己虽然又卑鄙了一次,事情却没有那么糟糕。至少臻业的身份和她所受到的教育,能让她在这样尴尬的身份中活得游刃有余一些。
更何况,留公主臻业,比他以为得更加优秀。
见泰麒逃避的神情,臻业不以为意:“如果泰麒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做?”
“我——”泰麒在常世并未遇到过这种事,身为象征祥瑞的黑麒麟,大家从来都对他很优待。
“虽然我并不赞成,但如果你想成为怀臻那样的麒麟,就要像我刚才那么做,不是反击,也不是不作为,而是尽可能不给别人一丝一毫攻击自己的机会。”
“不给别人一丝一毫攻击自己的机会?”
“每个世界都有其规则,你要做的不是屈从于规则,而是让规则为你所用,永远站在道理和正义的制高点,利用规则去禁锢别人,从而达到你要的效果。”臻业并不认为单纯的泰麒能听懂这些,又道,“白圭宫的女官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她们只是碍于你的面子,不当着你的面对我发难而已。可是,她们为什么对我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都是因为”泰麒想要自我剖析的话并没有成功说出来,臻业便用伸出食指打断了他。
“因为优越感。”
“优越感?”
“在她们眼里,我大概是个粗鄙没教养却运气好到没边的海客。而她们,不是高级官员家属,就是经过了痒学、少学、大学,层层选拔才进入国府,她们的优越感让她们无法对我尊敬。”臻业说完,微笑道,“所以教你第一招,若要让对方臣服,必要摧毁对方的得意之处。”
“那你刚才?”
“王宫女官隶属于天官府,得意之处不外乎礼仪典制。刚才,那位女官未经你允许便抬了头,这是违背礼法的,几乎可以算作御前失仪,当然,若是你不计较,也算不上什么大错。”
“所以你指责了她?”泰麒问道,但并未生气。
“不,我只是问她是否记得宫廷礼仪见礼篇第二章第四节第一条是什么。”臻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