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儿。”司令官重复。
“接到哪儿?”林参谋蒙了。
“接他回家。”司令官说。
手边的茶凉透了,明楼才抬头,瞥了一眼书桌前的新站长。
立得像棵小树。可是,没穿制服,一身的雨,不像样子。
“你迟到了多少个小时?”明楼开口就问。
门敞着,林参谋领着勤务官站在廊上,都捏了把汗。
阿诚看了看司令官的脸色,垂下眼帘说:“三十一个小时。”
“是六十九个小时。”司令官纠正。
“我坐火车来的。”阿诚辩解。
司令官驳回:“东边有军用机场,你不知道?”
静了一秒,阿诚说:“知道。”
林参谋松了口气。扛得住就好。
“我有个哥哥,十几年前来的时候,坐的是火车,他那一路看过的,我也想看看。”
林参谋一听,心又提起来。
“看见什么了?”
阿诚没吭声。
“说话。”
“一直下雨,没看见什么。”阿诚望住明楼。
以为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地方,就不想你了。
上了火车才明白,风那么大,岁月那么长。
想着你,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你,想着或许,你也想我,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我。
你和我,就这么走了好多路,看了好多地方,一切都是一样的。
“路不好走也不来个电话,到了也不打声招呼,出了事谁负责?”明楼的气还没消。都忍了好几天了。
“你。”阿诚如实回答。一记眼刀飞过来,他立马改口说,“您。”
林参谋放心了。年轻人,挺有办法的。
控制室的技术官一路小跑过来,林参谋一把没拦住,他打了报告往里一冲,才发觉不对。
门里门外是不一样的季候,里边的两个人不像争执,也不像和睦,好半天没说一个字,别人却插不上话。
他愣了一会,司令官的目光扫过来,才正了正身子说:“镇上的监控线路突然中断,没查出故障,怀疑是入侵。”
司令官沉默了一会,对阿诚说:“你先去看看,回来写检讨。”
阿诚跟在技术官后头出了门,门里的人又叫住他,说:“留几分情面。”
他回了个头说:“明白。”
明楼是说,对方在试探虚实,他们要隐蔽实力,应对不能十分周全。阿诚明白。
雨一直下到深夜。线路还没恢复。
警戒区的安全屏障,是这里的技术官自己写的,不严谨,还有点过时,阿诚一边测试一边改,水都没顾得上喝。
勤务官站在控制室门口,说行李放在走廊尽头的储物间里。
“衣服都湿透了,还是换一身,晚上冷。”
这话是有人让他带给阿诚的,那个人不许他提。
阿诚谢过勤务官,找到储物间,开了行李箱,最上头掖着一只布偶。
五年前分别时,明楼携在身边的,明台的布偶。
阿诚换了一件衬衫,走出这栋小楼,空立在台阶上。
勤务官没去多远,想起一件事,又折回来。
“眼镜蛇来的那天,营地上点了篝火。今天太不巧,遇上这么大的麻烦,忘了欢迎你,要不,给你吹支歌,你喜欢听什么?”他从皮夹克里,掏出一把口琴。
阿诚说了歌的名字。
勤务官一怔。营地篝火那夜,那个人点的也是这支。
口琴声最初是喑哑的,淹没在雨声里,渐渐地一声一声荡起来,升上去,把雨拨开,夜也拨开,吹拂得河水听见,白芦也听见。
是姐姐墓边,王天风吹的那支歌。是暮光里,明楼吻着阿诚,低唱的那支歌。
楼外是小操场,过去是树林,明楼站在林边,打着伞,看着阿诚。
那双惯于望入黑夜的眼睛,四周一顾就找到了他。
叛逃的巡航机迫降在四季峡,机组有六名空军现役军人,邻国劫持了他们,以这六个人质的生死,控制着明楼。
明楼取得了警戒区司令官的身份,却没有得到完全信任。办公室被监听,行动被监控。
他想这一切,阿诚很快会知道,会卷进来,他们之间怎么欺瞒,从来没有远过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