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盘,刻度,底盖,一节一节表链,他都细心端详过,拂拭过,算得上秘密的,只有表链上的搭扣,因为不戴,几乎没解开过。
他解开它。折叠滑片上镀着字母、数字,短小的一行,手表的出厂编号。阿诚从前看见,恐怕也不在意。但此时,他知道了,那是打开档案的密钥。
档案打开了。
名字,性别,出生日期,家庭成员,品格评估,之后是长长的成绩单,身体检查报告,体力和心理测试结果,诱供实验表现,除了有一栏写着档案封存理由,跟普通的学籍档案没什么区别。
阿诚知道了明楼送他手表那天是他的生日,知道了那个传说中不吉利的行动代号,除此之外,这份档案实在平淡无奇。
答案如此简单,复职没通过,只是他还不合格。
过午时分,外头天光白花花的,书房还是清早的阴凉,阿诚坐在百叶窗滤出的明暗里,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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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想明台的时候,就去超市,买好多明台喜欢的食物,回到家,一样一样码在储物柜里,就觉得小朋友是在家的,只不过躲着,等着,冷不丁冲出来,吓他一跳。
没想到,那个傍晚,阿诚拎着两只购物袋,出了电梯间,拐上走廊,明台就坐在家门口,抱着膝等他。
阿诚吓了一跳,叫了声明台,跑过去。
小朋友埋着头不答应,像是困了。
阿诚把购物袋丢在一边,蹲下身来。
小脸和小手沾了尘土,鞋子脱在脚边,袜子磨破了。看样子,是走过来的。从学校到这里,徒步至少三个小时,小朋友走得慢,怕还更久。
阿诚抱起他,找钥匙,开门。
明台趴在他肩上,软绵绵咕哝了一声,像只流浪的小猫。
一挨上枕头,小朋友倦倦的,抬了一下眼,从兜里掏出一只攥皱了的纸飞机,说:“给。”
阿诚小心捧着,没说话。
明台问:“阿诚哥哥,我是在做梦么?”
“是,再梦一会。”阿诚拉过被子,盖住小小的身子,手在他背上拍着。
明台这回没抬眼,只喃喃说:“阿诚哥哥,我梦你梦得脚好疼。”
阿诚褪去明台的袜子一看,白皙的小脚丫走肿了,又挤在鞋子里,青一块红一块。
得找冷毛巾来敷一敷,阿诚想。
抚着背的手一动,小朋友在半梦里说:“你别走,等会我有力气了,就把大哥也梦进来。”
阿诚在床边坐下,搂着小朋友,听他絮絮地说着:“明台,大哥,阿诚哥哥,我好久没梦到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了,我把你们梦丢了。”
“没梦丢。”阿诚低声说,“大哥和阿诚哥哥记得明台的梦是几门几号,丢不了的。”
明台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迷迷糊糊地问:“你们的梦是几门几号?”
阿诚缓缓地笑了,说:“和明台是邻居,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我可以去么?”迟迟的,明台问。
“你常常去。”阿诚说。
梦话停下来,阿诚以为是睡着了,一会,小朋友又念叨了一句:“可是,我脚好疼。”
阿诚把脸贴着那团脏兮兮的小脸,说:“抱着你去。”
明台不说话了。
阿诚抱着小朋友又拍了一会,轻手轻脚起来,端了温水,投了毛巾,给他擦干净小脸和小手。又在小脚丫上涂了去瘀止疼的药,裹上手帕。
卧室安静了。阿诚揽住睡梦中的小东西,半坐在床边地板上,下巴挨着床沿,盯着他看。
这个家,明台让明楼载着来过几回,竟留心记了路,记得分毫不差。阿诚心里从没这样害怕过。他那么小,一个人走了那么远。阿诚怕终有一天,他会走到他和明楼找不到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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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明台赖着阿诚不走。
小朋友趴在床尾,受伤的小脚丫晃在半空,要看阿诚哥哥画画。
阿诚俯过来搂住他,抓着小手,握好铅笔,教他画了一只画眉鸟。
小朋友说,要有窝。阿诚就手把手,教他画了个鸟窝。
小朋友说,要有树。阿诚又教他画了一树梧桐。
小朋友说,要有邻居。阿诚问,谁是邻居?小朋友说,大哥,和阿诚哥哥。
阿诚说,邻居回家了,画眉鸟也要回家了。小朋友说,还没有,还要画早晨,画下雨和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