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没把枪口对着郭骑云,他说:“明长官那是客气,我这是规矩,不矛盾。”他拎着那支枪,走出十步,把它抛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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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门敞开,几个执行代表齐齐侧目。
王天风的目光掠过长长的会议桌,在阿诚脸上剜了一记,如风如刀。他靠向椅背,垂下眼睑,应了一声:“来了。”
阿诚走近了几步,扶在会议桌边缘。
王天风把手中的事件簿,向桌上一撂,几个执行代表互相看了看,纷纷起身,鱼贯走了出去。
“复职礼物喜欢么。”王天风问,没有抬眼。
“您不打算解释一下。”阿诚问。
读书的时候,王教官就像一台教学仪器,精密,准确,恒温恒湿,他给阿诚打过很好的分数,可是,阿诚仿佛从没认识他。
“你以什么身份来见我?”王天风打量了他几眼说,“身份不同,解释也不同。”
这是一道考题。
阿诚沉默了一会,说:“青瓷。”
他知道,这个答案是错的。可是,它或许能让王天风说出他想听的话。
王天风面无表情地哂了一声。“76号不存在了,我跟你毫无说话的必要。”
接下去,一个字都不能说错,否则这次会面,就要提前结束了。“您误会了。”阿诚说,“不是76号的青瓷,而是凉河的青瓷。”
“有区别么?”
“那一年,你们接到凉河通讯站的求援,和他们约定了接应的时间地点,打算一会合,就把他们全体清除,很不巧,我目击了这个行动的一部分。”
王天风起身,沿着长桌信步走来,他在阿诚跟前站住,近得不到一步,压低声音,像是不肯说破禅偈:“一个九岁孩子的记忆,谁会相信?”
阿诚也敛住声音说:“所以,我不会说,是在当时看到的,我会说,是在国家通讯社看到的。”
王天风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汪曼春是毒蛇的恋人,她为了他向你报复,合情合理。我会说,她从叔父那里得知你们的行动记录保存在国家通讯社,那次恐怖袭击,就是为了找出这份记录,而你剪灭了76号,还杀了她。”
“那你得真有一份记录才行。”王天风提醒阿诚。
“不需要。”阿诚说,“上头不会冒这个险去证明记录不存在,他们只会让你承担责任。”
王天风唇角扯了扯,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知道后果么?”声音敞亮。
“军事法庭上,会多一个人陪着毒蛇。”
“错了。”
阿诚来不及看清,王天风的枪口已经抵在他的额上:“不是法庭上会多一个人,而是法庭外,帮得上毒蛇的人会少一个。”
阿诚等待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他要再确认一次。
“不信?”王天风问。
阿诚屏息,摇了摇头。
猝不及防地,枪口收回来,王天风把它挨在自己的小臂上,扣下了扳机。
子弹擦着制服飞出去,衣袖,和皮肉,裂开了一道血印。眉目只抖了一下,好像从来不会疼。
枪响过后,门外有人奔来,脚步声凌乱。
王天风抓住阿诚的手,把枪递在他手里,狠狠握住。阿诚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可是,来不及挣开。
门被冲开。郭骑云,执行代表,岗哨,十几支枪指着阿诚。
“第一天复职,袭击长官,你们情报司就是一伙暴徒。”王天风面不改色。
说什么都没用。阿诚心脏一悸一悸的。再次确认了,他是想帮明楼的。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郭骑云抢上来,夺了枪,把他的胳膊扭住,看着王天风。
“带走,先关他四十八小时。”
阿诚被半推半押着,走出办公室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王天风背对着他,咬出铁石一般的字句:“好好想清楚自己是谁,要干什么,再来见我。”
阿诚记起明台四五岁,最爱听明楼讲一个故事,每个周末缠着大哥讲一遍,阿诚哥哥也得听,必须听。
明楼很少讲故事,可是,那个故事讲得很好。尤其是他讲到,故事里的王后喜欢大喊“砍掉他的脑袋”。
阿诚记得,那时他和明台,挤着坐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明楼坐在长沙发上,手里握着书,不看,只有念到那句话,才会顿一下,看一眼。好像挽住了一只弓,却并不搭箭,他一字字吐出那句“砍掉他的脑袋”,就如同弓弦一振,响绝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