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摇头不答,坐在马背上,眼望远处,怔怔下泪,茫然不知何往。远远的一个中年白衣书生缓步而来,大袖飘飘,颇有潇洒出尘之致。韩林儿瞧他行得悠闲,但说也奇怪,眨眼功夫那书生就行到马前,斜了韩林儿一眼,向无忌躬身行礼,道:“杨逍参见教主。教主重回中原,属下未克迎接,还请恕罪。”韩林儿惊道:“他——他怎么会是教主。”回想他面貌虽然大不相同,但语音身形,果然是蝴蝶谷中熟悉已极的那人,吓得跪伏在地,连连磕头,道:“小人有眼无珠,得罪教主,请教主降罪。”无忌斜身下马,双手扶起韩林儿,道:“韩大哥忠义赤胆、铁骨铮铮,在下敬佩非常,何罪之有?”韩林儿站起身来,好奇的打量无忌脸色。杨逍道:“启禀教主,从此地到江南天鹰旗,马匹不如舟行便利,顺水而行,不过数日辰光,未知尊意如何?”无忌扫了杨逍一眼,没有出言反驳,将马缰交给韩林儿,长袖一拂,转身疾奔而去。杨逍匆匆向韩林儿留下一句: “韩元帅正找你,你速回濠州。”快步向无忌追去。
无忌脚下行得到极快,却未施展极上乘的轻功,杨逍几个起落间,绕到他身前,双臂一张,要抱无忌入怀。无忌凌空一个筋斗翻过,圣火令心法使出,右手已经无声无息按在杨逍颈□□【道】,厉声道:“我外公呢?”杨逍柔声道:“鹰王在天有灵,定不愿意看到你这般伤心。”无忌方始确信殷天正殒逝,心中五内摧伤,全身发颤,几欲晕去。杨逍向前跨出三步,脱了无忌掌力操控,回身过来,握着无忌右手,道 :“天色不早,我们先回镇上歇宿一晚,再雇舟南下,好不好?”
无忌右手一摔,甩脱杨逍,疾往外走,杨逍闷声不响的跟随在后。无忌不辨东西,越走越偏,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四周树木山峰,慢慢的阴暗朦胧,再行得一阵,更是星月无光。突然间,无忌左脚一脚踏空,向前直摔下去,好在地上全是长草,这一摔未受重伤,只是呆呆怔住,怎样也想不明白,如何会在奔跑之际摔跤?他又是委屈,又是伤感,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到伤心处,真是愁肠百结,毕生的忧患屈辱,尽数涌上心来。
杨逍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抱起无忌,寻了处破庙,打算暂过一晚。无忌抽抽搭搭的哭不停声,杨逍抱着他坐在暗处,四下里狼嗥枭啼,杨逍自是不惧,也没有生火驱兽,有头饿狼出来觅食,边嗅边爬,走到二人近前,杨逍拾起一粒石子,嗤的一声轻弹,饿狼应声倒地,头骨碎裂,却一时不得便死,伏在地下不住低声哀鸣。
无忌蓦然惊醒,缓缓站起身来,伸袖拭了拭眼泪,心想:“外公和义父都死了,我也不要再留在中原,波斯明教也好,中土明教也罢,都是害人受苦之物。江湖人心险恶,世事烦恼不断,何不就此隐居深山,不再与外人来往?”
杨逍一直注视着无忌的动静,见他举步欲行,忙伸过手去,捉着无忌左脚。无忌垂目扫了一眼杨逍,道:“请你放手。”杨逍道:“你去哪?我陪你。”无忌漠然道:“天地茫茫,总有我安身之处,你不必再来寻我。”杨逍脸色微变,道:“狮王鹰王的仇,教主不报了?”无忌摇了摇头,道:“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何必多害人命。”杨逍道:“他二人的期望,教主就忍心辜负?”无忌道:“我才干不足以胜任教主,请贵教另觅明主。”杨逍颓然松手,叹道:“教主一走,明教是毁定了,我们以身殉道,那也没什么,可怜天下百姓劫难未尽,还有得苦头吃。”无忌茫然若失,待要迈步离去,只觉双脚重逾千斤,连一分之微也不能移动。杨逍走上前去,握住无忌的手,无忌瞧着他怔怔出神,悲从中来,不禁泪下。
杨逍伸手搂住无忌,揭下他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不住吻他脸上咸咸的泪水,柔声安慰。
次晨二人同到码头雇船南下。无忌问起殷天正之死,杨逍道:“光明顶上,我便与你说了,殷寻气量狭小,放出来也是个坏事的主儿,殷白眉这回,就是栽在他手上。”无忌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寻表哥是外公的亲孙儿,怎么会害他!”杨逍道:“明尊在上,若我杨逍有一字欺骗教主,教我这一辈子不得亲近佳人。”无忌听他说得浮滑,总归是罚了咒誓绝不相欺,心中一片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