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的酒意似乎比他还沉,一双桃花眼半睁半合,脸颊绯红,整个人也是软绵绵地,一只胳膊撑在桌上,另一手翻来覆去地玩着一个空荡荡的酒杯,后背几乎靠在了展昭身上。
展昭挨着他坐着,本来距离恰到好处,后来越说越起劲,酒也越来越多,眼看着白玉堂身子也越来越软,他无法可想也只得慢慢地将凳子挪过去。直到此刻侧身而坐,笑得端方如旧,一手端着酒杯,一手虚扶在白玉堂腰上,免得这醉老鼠一不留神被人喝到桌子底下去,那可是大大丢脸,若是醒来知道了,又是一番好闹。
唐峥这话一出来,就连半醉的白玉堂手中酒杯都微微一停,随即咕哝着嘿嘿笑了起来,懒洋洋道:“这可是叔叔你自己说的,回头有什么事儿找到你面前,可不许耍赖。”
“哈哈哈哈,好、好!”唐峥拍桌大笑,“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有叔叔在,还怕解决不了么?”一面说着,一面指了指一旁陪着的唐宏,笑道:“有什么尽管找你唐大哥!”
白玉堂斜斜瞟了唐宏一眼,“哦”了一声,轻笑道:“不必劳烦,有婷儿呢。”
“婷儿?”唐峥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笑道:“是是是,我倒是忘了,你与婷儿也是老相识,如今婷儿也大了,出落得可是愈发好了,我这就叫她出来。”
“前辈不必麻烦了,我与五弟来时,已在外面与小姐见过了。”
唐峥眉头微微一皱:“见过了?”
“这野女子!”唐宏突然低声骂了一句,突觉面上一寒,仿佛被冰刀子贴面刮过似的,一时冷得彻骨,过后又热得发烫,抬眼看去,竟是白玉堂一眼看了过来,也不知他究竟明不明白他这句方言的意思,唐宏心头一跳,连手中杯都不由得一颤,几滴醇酒洒了出来。
白玉堂却又转过了眼去,看着唐峥,依旧是那副懒洋洋软绵绵似醉非醉似笑非笑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却叫唐峥心底微凉,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他悠悠道:“婷儿是叔叔的亲生女儿,一身本事自然是不俗的。”
唐峥点头笑道:“这倒是,这丫头尤其擅长轻功和暗器,不过论起毒理来,还是她弟弟更胜一筹。”
白玉堂笑意不改,展昭却听得心中暗道可惜——什么叫“尤其擅长”?多半是因了她的女儿之身,没有资格真正传承唐门绝学罢了!
“小宙他向来勤恳,叔叔倒也省心。”白玉堂淡淡一笑,“这次的事说来也是简单,我与猫儿追着一伙儿江洋大盗过来,其中一个在被我们抓着时突然死了,看那样子是中毒。我与他皆不通医术,想到这里是叔叔的地界,便厚着脸皮,来请叔叔帮个忙了。”
“无妨无妨,小事一桩!”唐峥闻言大笑,“管他什么江洋大盗,只要入了蜀中,就是我唐门的瓮中鳖!二位尽管放心,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便是!”
白玉堂淡笑未答,半眯了眼,似是酒意上头,又朝展昭靠了靠。展昭一手扶着他,一手端起酒杯,朝唐峥、唐宏依次示意,随即一饮而尽,“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好不容易宴席散去,展昭半扶半抱地将昏昏沉沉的白玉堂带回房间,安置在床上,正要回身去关门,忽然衣摆一紧,低头一看,已被人扯住了。
这人自然是白玉堂,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点酒意,神情平静,一双眼直直盯着展昭。展昭看着他这沉默的模样,突然心底一疼,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轻轻道:“怎么,不舒服?”
白玉堂缓缓摇头,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紧紧抓着他的衣摆,好像怕他一眨眼一松手就消失了似的,默然好半晌,方才缓缓出声:“陪我……去看看唐寒吧。”
展昭眉头猛地一皱,一句质问脱口而出,“你们关系很好?”
白玉堂摇了摇头,“连好都算不上。”顿了顿,神情变得悠远而怅然,微垂了眼眸,低低一叹,“不过当年之事,我也不怪他,争强好胜而已,小时候谁没胡闹过?如今人也死了,毕竟是少年故交,都到家门口了,好歹,也该去看看的。”
展昭默然片刻,点了点头,“也罢。”他不太明白自己刚刚那一瞬间升腾又很快消失的不快,看着白玉堂,犹豫片刻,伸手握住了他抓着自己衣摆的手,“那你还能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