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看得好笑,也不拆穿他,两人便沿着河走了一程,又回头围着小灵寺绕了个大圈,地势地貌看得够了,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没有什么山洞或小屋,自然也就不会有柳青。
这么一转就是几个时辰,抬头看看天色,却是有些阴了。如今正是春夏之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雨,两人商议着反正也找不出什么痕迹了,便回了小灵寺,正好赶上跟寺中的大和尚小沙弥一起用晚饭,寺中人少,总共不过十来人,期间德恩还特意来招呼了他们,展昭与他客套了半天,总算脱身回了房。
两人自然是两间房,两间房也自然是挨着的,他们先各自回房,展昭一进屋就贴在门后侧耳倾听,凝神探了片刻,确定四周无人之后,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身形轻盈,眨眼间已经蹿入了隔壁房中。
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展昭转头,视线里竟撞入一张毁伤大半的惨烈面容,饶是定力深厚如他都不觉呼吸一滞,心陡然跳快了几拍。
然后就看见那张脸十分配合地呲了呲牙,凶神恶煞的,“怎么,怕了?”
这哪还有什么惊惧,展昭几乎是立刻笑了出来。
斗笠被放在桌上,白玉堂顶着易容瞥他一眼,哼了一声,“没出息。”
展昭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怎么就没出息了?”
白玉堂自顾自地倒茶,“不过是副皮相罢了,瞧你吓得那样子,丢不丢脸?”
展昭摸了摸面皮,又看看桌上只有一杯的茶,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辩解几句,“我只是一时不习惯,你这反差也太大了。”
这话不知怎么又惹了他不高兴,闻言眉梢一挑,面容上惨烈可怖之外,竟又带了几分冷厉狰狞,“怎么,你倒是很在意五爷的皮相么?”
展昭脑子里“咔”的一声,成功地卡了个壳,一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了想,道:“自己的身体发肤,本就应当好好保护着,这与妍媸美丑无关,也与旁人看法无关。”顿了顿,接道:“至于你,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无论是内伤还是外伤,无论是在脸上还是手上,无论看不看得见,我都很在意。”一番话说完,他迟疑了片刻,好像生怕一错过就再也无法出口似的,一口气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只要是你,我都在意。”
白玉堂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默然片刻,又皱起了眉头,声音有些压低了,却丝毫不减气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展昭看起来比他自在得多——如果他提起茶壶倒水的手能像他持剑那样稳定的话,就能更多几分真实性——放下茶壶,他将茶杯端起掩住了有些紧绷的唇线,“我又没喝酒。”
白玉堂心思透亮,也正因这透亮,反而让他此刻不知该如何接话,屋子里就这么沉寂了下来。静了片刻,还是他先整理好了情绪,道:“喝酒的事咱们往后再说,反正日子还长……”说到此处他不知为何竟卡了个壳儿,偷眼瞥了对方一下,将杯子在掌间转来转去,又清了清嗓子,“眼下的事儿,你怎么看?”
提起正事,展昭也打起精神,将茶杯放下,沉吟片刻,十分果断地给出自己的答案:“今晚去探一探。”
白玉堂从来不是遇事瞻前顾后审慎思量的人,闻言一点没犹豫地点了头:“成,我去。”
“我去吧,”展昭斟酌着词句,缓缓道:“这儿说不定就是贼窝,还是谨慎些好。”
白玉堂何等通透,一见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由得一笑——虽然仍旧顶着易容,可那双眼中闪现的依旧是粲然生动的光,“你去就你去,燕子飞啊,堂堂南侠,可别丢脸哦。”
“当然,”展昭挑眉一笑,彼此眼里都光芒雪亮,充溢着灼灼战意:“绝不辱命。”
这一夜没有月光,也看不见星星,阴云笼在天顶,时时有冷风穿堂而过,看起来很快就要下雨。寺中空空荡荡,寂寂无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自客房溜出,一路潜行,直奔住持居住的后园而去。
虽谈不上轻车熟路,但他身形灵活,当世第一的轻功身法施展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已找到了目标,蹲在窗下侧耳听了片刻确认没找错地方,便寻了个既不起眼、又多有遮挡方便撤离的角落,戳破窗户纸,朝屋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