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转角,不过几个起落,藏身在一根廊柱之后,朝一间重门深锁的殿宇看去。
那房中漆黑一片,门上一把大锁,门外还有两个武僧持棍而立,显然在守卫屋内事物。
看来走正门进去是无论如何都行不通的了,来者沉吟片刻,身形一动,已如轻烟般绕到了那殿宇旁边,轻轻巧巧地跃上屋檐,并未惊动门前守卫。
他在屋檐边缘伏了一会儿,悄无声息,暗色的衣裳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静待了片刻,确认周围无事之后,这才轻身而起,如一只矫健轻盈的猫,一下子蹿上了屋顶,伸手揭开了一片瓦,朝下面看去。
漆黑一片,饶是他目力非凡,也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躺在床上,却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下面人毫无动静,他犹豫片刻,伸手将那青瓦掰下来一小块,在指间一转,屈指一弹,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顿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抬头望来,也发现了上面有人来访,可惜天色漆黑,又无灯火,谁都看不清对方模样。门口又有人守着,屋中人也不敢出声询问,略一思忖,便突然咳嗽了起来。
这动静一起,门口守卫的僧人立刻有了反应,在门上轻轻一扣,问道:“柳施主,有什么事吗?”
僧人声音不咸不淡,疏离又不失礼节,听在屋上人耳中,顿时一喜——找到了。
屋中人咳了几声,便道:“无事,不过一时着风,有劳小师父了。”
这声音熟悉得很,屋上人听得分明,不由得暗赞这家伙心思活络,心下一定,便探手入袖,觑着那人方位,再次打出了一样东西。
随后便不再耽搁,将青瓦放回原处,四下一张望,身形掠起,转眼就消失在重重殿宇之中。
而屋外的两个僧人,问过那一句之后也没再理会,依旧站在门口,什么也未曾察觉到。
隔着几重屋舍的另一间僧房内,有人默默站在窗边,目送着那一道身影如流云般隐没不见,唇角含笑,略略低首,轻轻诵了一声佛号。
杭州城中,亦有人难以入眠。
这一日对孙晨来说,实在是难熬的一天。经历了师弟身死的危局,他跑前跑后好不容易暂时收殓了周琼尸身,又四处求人诉苦,还要抽空安抚另两个不成器的师弟,一天下来身心俱疲。可他却毫无睡意,房间里堆了好几个酒坛子,眼神发飘,面色通红,那架势恨不得醉死在酒缸里,再也不理会这些糊涂烂事了。
他对面坐着一人,有一杯没一杯地陪他喝着,一面喝,一面不忘安慰这焦头烂额的海潮派大弟子,劝道:“孙兄实在不必太过伤神,有朱大侠和林女侠在,那雁荡三兄弟,一定是逃不过的。”
孙晨已经醉得有些神志不清,闻言哼哼几声,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恨恨道:“他们、他们都是老相识,护、护、护着呢,也就欺负我们这些外来的……什么中原武林,呸!”
那人一身寻常武林人士的装扮,手边放着一柄剑,约有二十七八的模样。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孙晨酒后吐真言,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面上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问道:“孙兄,你这样……莫非,还是想去找那雁荡三人寻仇么?”
“寻仇?呵,血海深仇,岂可放过?”孙晨又是冷笑,眉间掠过几分戾气,道:“师父座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护他周全就罢了,若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那将来——”他话音突然一顿,似乎清醒了片刻,晃了晃脑袋,声音低了下去,“怎么对得起师父……”
“孙兄果然是有情有义!”那人拍案赞叹,举起手中的小酒杯,“我再敬孙兄一杯!”
孙晨将手里坛子提起来和他一碰,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前襟又一次湿透了。
放下酒杯,那人又道:“可是孙兄,如今朱大侠和林女侠他们都不打算出手,这复仇之路,恐怕不好走啊……”
“哼,我若能寻到那三人踪迹,必要、必要亲手宰了他们!”
“孙兄好志气!在下佩服,定当助孙兄一臂之力!来,干了!”
“多、多谢何兄!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但……”孙晨舌头已经大了,眼神迷茫,半天说不出下一句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提了最后一口气,方才接了一句:“来,干!”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他脑袋已经砸在桌上,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