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漾开的水渍很快就要来到他们所站的一方空间,上官鸿信提前感受到了那股生涩潮湿的触感,不知该说太过熟悉,还是从未遗忘,大雨将鲜血与焦黑冲刷,留下一个从人蜕变为不知什么东西的自我。
女人的声音飘飘忽忽如鬼魅,揪出内心潜藏已久的阴霾。凰后像是对他的毫无反应十分满意,出言赞道:“殿下果然沉稳,至今都还能忍着不曾指责我与策天凤。”
“哈……你如今都不叫他师兄了么?”
“殿下如今也不叫他师尊了。”
“策天凤至多延迟不报,你却与太极殿上那个人一同将小妹推去了霓霞谷。”
凰后面不改色,“殿下莫忘了,轻鸿是为你才去的霓霞谷,处置我们之后,殿下如何自处?”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上官鸿信察觉失控,偏过头道:“至于我如何,自有考量。”
“噢,那看来我可以期待一下与你一同来的墨门钜子了。”凰后露出一个难得真切的笑容,饶有兴致地说道,“你们俩这组合真是有意思,一路给我看了不少好戏。”
“可惜他半点武功都不会,连危及时也未曾使用过止戈流剑阵,你希望他做什么?”
“随意的期待罢了。便是他不能应付也与我无关,单凭你身上的禁咒,还有魔世策君能指望呢。”凰后的回答满不在乎。
上官鸿信笑道:“你这话去太极殿上说才有意思。”
“百年未有神子,皇族原也没那么关心凤凰之灵。唯一知情的陛下器重神宫,他便是听到,我依旧安稳做我的祭司,又能奈我何?”
凰后抬手抚上少年与许多年前几无二致的面貌,贴着他的耳侧,呢喃婉转如情人间私密的爱语。
“神子、雁王、十殿下、上官鸿信……你恨我们,却控制不住在我们身上寻找过往。你忘了,轻鸿死的那一天,过往已已,你一切身份皆不复存。”
术法消去黑发黑眸的伪装,长发恢复妖异的红棕,金色双瞳通透如暖阳,竟射出三尺冰寒一般冷厉的杀意。
“身负凤凰之灵,黑发染赤,双眸烁烁,还走入歧途以致不老不死……当年的你不甘心,逃过死局,这一回你应该明白,听从策天凤临终时的愿望死在那位新钜子剑下,才是你最合适也是唯一体面的结局。”
凰后将伞塞入他手中,翩然离去。
上官鸿信面无表情扔开,走出神宫,上马疾驰奔过剩下两个坊,回去时完全湿淋淋。面对他罕见的阴沉,侍从递上毛巾,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上官鸿信往内里走,遇上急匆匆出来的俏如来。他身上沾湿了些,还未问询,上官鸿信已开口:“别担心,我没事。”他的模样相当平静,甚至可说是安慰。
俏如来原本就依稀感觉他从不将心中真正的情绪当一回事,忽然难受起来。从前师尊说,他太过自以为是,才会为那些妖妖鬼鬼不知真假的哀戚迷惑,让自己陷入危境。俏如来原以为这是缺点,现在又吃不准,想了想道:“我不喜欢喝药,可你若是病了,我会替你试烫不烫。”
俏如来性子平淡,说好听是处变不惊,说难听就是疏懒,要让他在人前说什么亲密的话比登天还难,这句着实让上官鸿信难得发愣。幸而他一身湿漉漉,低下头擦起脸,俏如来看不出他的狼狈,话说出口略带沙哑,还是稳的,“我真的没事,只是不喜欢下雨罢了……这时节下雨,我心情不好。”
俏如来无视他一身湿,不由分说拉回去,直接推进了侧房,难得神情严肃,“心情不好也要顾着自己。我不懂你们魔族的体质,但你不知淋了多久,总是多泡一会儿好。”
上官鸿信乖巧地应了,也不知是不是特地吩咐的,水热的他泡一会儿就冒汗。换上白衣黑袍,他轻手轻脚推开门,见俏如来坐在榻上,安安静静守着面前姜汤,不自觉露出笑来。
俏如来招呼他自行加糖,顺手接过毛巾擦头发,上官鸿信一股脑喝完,咋舌道:“烫。”
“怎么会?我凉了一会儿的……”俏如来正疑惑,被上官鸿信侧身拥住。温热的唇封去惊呼,他踢开木屐上了榻,刚出浴的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在身上,俏如来因外出一遭而凉冷的肌肤渐渐重新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