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力竭,笛声戛然而止。那人放下笛子,轻咳了几声。风流连而过,那人绾发的丝带随风滑落,被扬到空中,挂在了檐下几欲探进轩窗的树枝上。丝带风中缠绕,于枝头招摇。黑发如瀑,倾泻而下,柔柔铺了他一身。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这等距离,不过是咫尺之间,站起来踮踮脚尖,展展臂膀,便能轻易捉住丝带一端。可不知为何,那人凝视了半晌,却迟迟没有动作。似是纠结为难了一番,他还是动了起来。腿上好像不吃力,他极其艰难地以双手撑住木栏,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如此这般一个简单动作竟让他一试再试,却一再落败,然而他并没有放弃。凭借木栏的依靠,他还是勉强站了起来。凭栏而靠,他喘了足有小半柱香,一只手臂终于伸向丝带。
那丝带似是故意逗弄他,飘飘摇摇,每每分毫之差就是不肯就范。看得出来,他心有不甘,偏要一试到底。两三下不成,便一发狠,卯足了劲儿奋力一跃,整个身子都探出了木栏。一瞬间,丝带终于落于手心,他结结实实抓在手里,可是却没能欢喜得出来。因为丝带落网的同时,身子却失去了木栏的支撑,他瞬间从二楼跌了下来。
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私闯民宅的不速之客,瞬移!罹天烬凌风而起,于空中一把接住那人,抱了个满怀。二人空中旋转而下,襟发招展,鹤舞凤翔。
顿时,一股初雪的清冽直沁肺腑。脑子里嗡的一声,罹天烬心神巨震,奇异的热流陡然激越,手上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死死把人箍在怀里,他瞪起眼,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
那人似乎并无半分惊惧,反倒有一种从容赴死的风雅。二人衣袂翩然,悄然落地,夜色婵娟。几缕青丝拂面,掩住了他的眉目。他急喘了几口,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幽幽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四目相对的一刻,那人清雅和煦的眸中骤然掀起了飓风。千头万绪的眸色里仿佛混合着痛彻心扉的震动,惊慌失措的卑惭,似乎还有几许久别重逢的喜悦。然而,这百感交集的神色只是一晃。他下意识地避开罹天烬的灼灼视线,顿了片刻,再抬眸正视过来的时候,那善睐星眸中已静如止水,仿佛刚才的瞬息万变只是罹天烬的一念错觉。
罹天烬脑子里炸成了满天烟花,一时间风起云涌、翻江倒海。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难道这样便找到了哥哥?
罹天烬极力抑制住手中的颤抖,目不转睛地盯在怀中人的脸上,仿佛要以目光戳出几个洞来。
此人果然俊逸非常、清雅出尘。姿容影画中来,韵质凡俗不染,只一似水若兰之流眄,便叫人怦然不绝。只是他面色苍白,弱不胜衣,貌似有不足之症。
顾盼神采虽像极了卡索,却并非卡索。焦躁的渴盼陡然一落千丈,罹天烬难耐地红了眼圈,酸了鼻尖,却始终不依不饶地逡巡在那人脸上,好像非要找出点子丑寅卯来。
白衣公子似乎不愿看到对方如此心痛的模样,不由自主垂下眼帘开口道:“多谢……”甫一张嘴,声音便哑了。他定了定神,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继续说道:“在下已然无虞,阁下可以放开……”
“你是谁?”毫不拘泥礼数,罹天烬截口打断他,质问道。那声音竟隐隐有些发颤。
“……”白衣公子似乎被问住,怔了怔,抬眸看来。
再一次四目相对,眸色依然复杂,却已经各有各的防备。瞬间的真实被厚重的面具遮挡得严严实实,剩下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自欺欺人。
“你是谁!!”罹天烬心有不甘紧追不舍,再一次逼问道。
“……”仿佛是对一再追问的无声对抗,白衣公子缄默不语,只是目光深邃地回视着罹天烬。
半晌,眼神的对峙终于有了结果,白衣公子再一次避开罹天烬的咄咄逼人,淡淡说道:“阁下请自重……”说着,他挣了挣被箍得透不过气来的身体,想要挣脱这让人窒息的束缚。
这些许的挣扎,仿佛刺激到了罹天烬敏感的神经。下了死力般,罹天烬骤然钳住怀里的腰身,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对方挣扎的手腕。这一钳一抓,竟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味道。
瞬间,一股火辣辣的力量不分青红皂白,脱缰野马般从腕上闯入经脉。霸道的热流在內腑中横冲直撞,白衣公子微微蹙起眉头,一瞬间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