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只要我们在的地方,就没有人敢来阻挡。
那半年的时光,我们只有彼此,从生死存亡到后来的月下共饮,从颠沛到闲适,从八月桂香一起熬过寒冬,走过新年迎来春暖花开,不论共苦还是同甘,什么时候像如今这样过?
我们什么时候像如今这样,又何尝料到我们会走到今天这样?
我还做过那样的梦呢,黑钢,我梦见冬雪将融的季节,我们四目相对,你暗红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我们彼此互送新年的祝福,我们紧抱在一起亲吻,烟花铺满了整个夜空。
而现在,我们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四目相对,眼中只有杀意。
如今的我,都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一场迷梦罢了。
不过,杀意么?
若是果真死在你手里,我也可以无憾了。
本来这条命早就让给他了——在东京的时候,明明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奈何他却拼死将我救了下来。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按我原本的想法,若是能阻止了小狼当然最好,若是不能阻止,我便死在那少年的手下,自此什么阴谋愿望之类便与我无关,不管是对黑钢,还是对两个孩子,我算是都尽到了最后的职责。
我至少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们而死的,虽然这么死去有些不负责任,对不起这一行人,对不起王,更对不起被我抢走了人生和名字的法伊。
唯有在这件事上,我想自私一次,因为一切实在沉重到无法忍受了。
我要怎样才能心安理得地走下去?眼看着他们经受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却还是隐瞒着所有的秘密,然后骗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法伊?
就为了我自己的愿望,即使这愿望是为了让法伊幸福,被无辜作为棋子的他们,又有什么错?
可惜事与愿违。
黑钢这家伙一直都是任性的,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任性,居然说出了“把我的命握在他手里”这种话?什么我想死便由他杀什么的,在当时重伤半昏迷间,这话确实震慑到了一心求死的我,可后来想想,这家伙也真是别扭极了。
亲手杀我?
黑钢,若我果真求你杀我,你会杀我么?
剑气与魔法交织。我望着眼前的黑衣男人,身体半是强迫地、却又似毫不犹豫般与他战斗着,拼死拼活的样子让之前的记忆显得格外虚无,甚至让人怀疑从前种种是否真实地存在过,是否我才是在色雷斯沉睡了很久的人,临死之前大梦一场,梦见有一行人像家人一样旅行,梦见有一个人用自己的生命回护我。
梦见我们曾深深地相爱,即使知道不会有结果,也忘我地爱着。
又或者……我眼前的这争斗才是梦?
毕竟我和黑钢,一直以来都站在一起不是么?
……
想到这里,头忽然很痛,像是要炸开一样。
天寒地冻中,男人低沉的话语像是诅咒。
“展开旅程吧,直到公主回到玖楼国为止,你要排除所有会妨碍你们旅行的事物,如果,那个魔女安排的日本国小子会妨碍旅行的话,也要将他一并除去。”
王的怀抱将我紧紧包裹,来到色雷斯的每一天都在心中默念。
“不管再悲伤,再痛苦,我都要活下去……直到让法伊复活为止,直到让愿望实现为止,我都不能死!就算得亲手夺走别人的生命也好!”
王极为少见地板着脸,对我说他的愿望。
“我希望你消灭对这个国家造成危害的人,不管对方是谁。”
……
而现在,王在我身后说。
“你答应过我,要把对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民造成危害的人……”
“杀死。”
身后站着变了个人一样的王,我单手抱着双生兄弟的尸体,眼前站着接下来要杀的人。
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三个人,如今我要在他们之间作出选择。
浑身都在颤抖,木然般地打斗,魔法几乎已经不受控制,连视线都模糊不清起来。
——我似乎是曾经这样面对过黑钢的,在死气沉沉的暑伏天气里,那个以人类为棋子的残忍国家曾那样凉薄。我亦呼吸着那里的空气,努力让自己也成为漠视生命与感情的机器。
无限市,无限的到底是希望,还是人类不可实现的梦?
用最大的勇气,和良好的口才与体术,伤害最不该伤害的人,可最苦的日子里得到的他的怀抱,又实在是太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