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越来越少回来的事实让他闻到了危险的气息,而他的直觉很准,仅仅是一两年后,他就已经很少见到父亲了。
所以,诹倭的小少主也没能完整地过完自己的童年,他不得不逼自己快快地长大,以图能早日以一己之力保护自己的双亲,以及领地的人民。
“这么说来黑钢的责任心,大概是从小建立起来了,只是后来……他像是把一切都忘记了。”
“……”
掌心的凉意不知何时撤去了。耳边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声音熟悉得让他有点烦躁,之后似乎又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知说了什么。温和而略带沙哑的声线非常好听,让梦中回到了少年时代的他想起了很长时间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独眼家臣,然而在父亲忙起来以后,那位家臣很快也不能再待闲在家,亦匆匆赴往前线去协助父亲了。
于是黑钢最初的少年时代,也只能在独自练剑和中度过,不过十一二岁的他,盼望着自己能早日随父出征前线。
魔物越来越强,结界越来越弱,这两者成了无止境的恶性循环,素体虚弱的母亲渐染疾病,却依然强打精神支撑和加固着结界。这样的做法无疑守护了诹倭,也减轻了父亲在前线的压力,但守在母亲身边的自己却只能这样看着,看着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看着母亲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无能为力,就像后来看着魔法师一次又一次走向死亡的那样。
曾经,他因此失去了母亲。
所以,他不能再这样失去魔法师。
……
年少的自己也曾在闲暇时去为母亲寻些珍奇补品,想着至少能让她健康一点也好,想着至少能让她……脸色能红润一点,也能稍微减轻一下他时不时抽痛的心脏。
可是,那天他回来,将亲手捕回的红鲤交给侍者来到母亲日常祈祷的祠堂时,却看到母亲倒在祠堂前,口中喷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母亲!”
“伯母的身体在那段时间透支严重,伤了根本,待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没能帮上忙,我很抱歉。”
“他不会怪你的,而且我想……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身边似乎有人这么说着,两个人的声音都很熟悉,可黑钢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余热未消的身体也越发烦躁,心里像是燃了一团火,将发又发不出去的那样,他觉得嘴里有点苦,也不知那是不是悲伤的眼泪独有的味道。
……
病榻旁,少年的自己守在母亲身边,昏暗的内室中,烛火摇曳。
“对不起……难得你去抓了美味的鱼……”
美丽的领主夫人并未显得老去多少,依然年轻美丽,却已经气若游丝。皮肤白得没有血色,柔顺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裙铺散着,让她显得更加柔弱。
“没关系啦……”
少年忍者没有少年魔法师那样良好的口才,也没有那样温暖的笑容,他表达感情的方式有点单纯式的笨拙。与人交流这件事,在那之前他没有想到要去练习,在那之后,他再没有人可以练习。
母亲病在榻上,心里想着的却还是自己不能为儿子下厨的事,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行为又与后来遇到的那人像了几分……黑钢觉得这很奇怪,明明那家伙从长相到性格几乎没有一点与母亲相似,可他还是偶尔会产生这种联想,让他常常为此感叹。
母亲还在为不能为自己下厨而道歉,就像后来那个魔法师的几乎病态的自责一样。
——没能帮助我什么的,那些我又何时在乎过?
你们能平安幸福,这才是我最想要的。
“只要母亲您能好起来就够了。”
几个月间,少年飞速成长着,几乎瞬间就长成了一个大人。
成长虽然能变强,却也同时要付出很多代价,比如童年。不到半年间,少年的眉眼再也见不到当初的幼稚与天真,心中也再找不回无忧无虑的曾经,他变得累了,常常皱眉,让眉心渐渐出现了深刻的皱纹,一张明明还是小孩子的脸上,就这么出现了混迹大人世界才有的沉重。
可是黑钢从未后悔,只要能够保护父母亲,只要能上战场为父母分忧,他变得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我想快点变强。”
黑夜,明月,少年对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