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楼里很暗。
从窗口眺望出去,天空中层云堆积,乌色遮天盖日。
快是要下雨了。
闪电一下亮过一下,照亮她苍白失落的脸颊。
高玉寒坐在窗前抚琴。是她喜欢的曲子,一遍又一遍。琴音缭绕,听不出悲喜,只剩无尽的空虚。
记得以前在太原剑派时,师父不但教她剑法,也教她弹琴。
不练剑的时候,她就在自己的房中,点上一炉熏香。香烟袅袅中,琴音亦是缠绵悱恻。
孟彩衣来的那一天,她也在房中弹琴,一曲终了时,她抬头看到她。
她发丝凌乱,神态焦灼,怀中竟抱着一个婴孩。
这是她认识的她吗?她从小的玩伴,也是她现在的情敌。
孟彩衣“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眼圈通红,嘴唇哆嗦,半晌语不成声道:“盼盼……”
她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
孟彩衣哭泣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我只能来找你。”
她冷冷地看着她。虽然她更恨那个薄情的男子,可是对这个抢走她心爱之人的女人,也是恨到了极致,尽管她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
孟彩衣深情地看着怀中的婴儿道:“这是你师兄的孩子。”
她浑身一震,他们竟连孩子都有了。而她还在痴痴地等他回心转意。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傻的人吗?
她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那时为他自尽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孟彩衣道:“我的家人逼我嫁给城里的富商,他们现在已经追来了,我已是走投无路了。”
她咬着嘴唇道:“盼盼,他们要杀了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他死,他是师兄的骨肉啊!求你了,我把孩子托付给你,你快带他走吧!”
盼盼不可置信地说道:“我?你把你们的孩子交给我?”
孟彩衣抽泣道:“盼盼,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除了你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那师兄呢?他可知道你有了孩子?”
孟彩衣流着泪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他。我不想毁了他的前程。”
盼盼道:“可是……”
“盼盼,我求你了……把他带走吧。”
说罢不等她言语就把孩子交到她手里。
盼盼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一张小脸红红的,那么地小巧羸弱,惹人怜爱。
这是他的孩子……
突然间,听到山下似乎人声躁动,渐渐向山上逼近而来。孟彩衣焦急道:“盼盼,我给他取名叫孟星魂。你……快带他走吧!”
盼盼看着怀中的孩子,仍在犹豫着。孟彩衣见状一把把她推到门外。
“盼盼……我求你了……”
她回过头去,看到孟彩衣拿起一把短剑,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脖颈抹去。
“不……”盼盼高声呼喊。
可还是来不及了。她软下身去,鲜血溅满一地。
她遥遥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乞怜的哀求。
盼盼心中一阵难受,她如此决绝地赴死,岂不是把她也逼上了绝路?
她别无选择,只能带着她们的孩子走。
中原一点红,我若真想报复你,当时就不该答应孟彩衣。早知如此,就该让她和你的儿子一起去死!
可是,一念之差,改变了我的人生。
天色愈发地阴沉,巨大的黑暗如野兽般吞噬了整个望星楼。
高玉寒十指翻飞,琴音转而急促,如有魔性,在这阴沉的雷雨天里,显得妖异而疯狂。
往事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地向她涌来,她控制不住自己,只能被迫沉溺于回忆中。
星魂有病,而且是治不好的绝症。
我带着他生计尚且困难,更何况还要为他治病。彼时我背师弃祖,孤身一人带着他寄人篱下,终日杂役劳苦,忍辱负重,受尽白眼。又有谁来怜惜?
还记得他刚满一岁时的那个雨夜,咳疾发作,我为了给他求医治病,硬是在医馆门前跪了许久。
中原一点红,我若真想报复你,就该对他不闻不问,让他病重而亡!
可是,我终究没有那么做。
她慢慢地流下泪来,原来自作孽,真真是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