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伤口细小,狭长,很可怕。
跟上官伯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柳长街终究没有逃过。
自从律香川死后,他足不出户,噤若寒蝉。
他每晚都做恶梦。
梦中是一个清秀端正的年轻男孩子,对着他甜甜地笑。
醒来后,浑身浸湿。
他曾命令全坛的人到处寻找这个男孩,可是翻遍了长安城,仍是一无所获。
他好似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找不到他,他寝食难安。
他每天算计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他害怕跟律香川一样,死得莫名其妙。
他招募了许多高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轮流把守着飞龙坛。
可他还是怕。
他委委缩缩,惶惶恐恐地数着日子。
他几乎愁白了头发,不过半把月光景,他却似老了十年。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那个男孩子却没有来。
等到第一百天的时候,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撤掉了所有的禁卫,他开始等死。
他每天晚上面对着窗口而坐,怔怔地看着窗外发呆。
窗外,只有一轮明月。
月缺月圆,这重复单调的景色,他已经看了三次。
他厌了。
直到第四次满月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
柳长街的心情也特别的好,他甚至叫下人准备了一壶清酒。面对着清风明月,自斟自饮。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赏月,最后一次喝酒。
直觉告诉他。
今晚,他逃不过了。
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人的预感,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他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赏过那么美的夜色,也从没喝过那么好喝的酒。
他死后的表情很祥和,很满足。
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男孩子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惊慌,他甚至觉得象是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一般,有一种妙不可言的亲切感。
孟星魂第一剑失手,是因为柳长街的笑容。
当他刺出流星剑的时候,他看到那老头笑了,笑得坦然自若,笑得云淡风轻。
孟星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住了。
他杀过很多人,各种各样的都有。
当他把手中的剑递出的时候,透过流星剑璀灿夺目的光芒望过去,那些人被照耀得惨白的脸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恐惧的,绝望的,乞怜的,震惊的。
每一个表情都很可怖。
唯独没有笑容。
很少有人能在死前,还笑得那么轻松。
凡是死在他剑下的人,无不惊慑于他惊人的气势。
而现在的他,却被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老头的笑容所嚇到。
他的手微微一颤。
第一剑刺歪了。
柳长街没有倒下去。他淡淡一笑,对孟星魂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孟星魂早就听过。
当时进卧龙坛的时候,律香川就说过。
很简单,短短几个字。
“你究竟要什么?”
孟星魂的面色微微一变。
他还是回答不出,他至今都不知道这句话的答案。
他很愤怒,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没有等到柳长街说下一句话,就把流星剑送进了他的心窝。
柳长街的嘴一张一合,上下抖动,好似还在说着那句话。
“你究竟要什么?”
简短,有力,掷地有声。
孟星魂已经不能再忍耐了。
他猛力把流星剑拔|出来,柳长街的身体晃了晃,终于倒了下去。
鲜血沿着剑尖滴落,狭长扁薄的剑身上猩红浮隐,丝丝环绕。
以前他看到这红色的液体时,总是有一种兴奋的快感。
杀人的快感。
而现在,他突然觉得这红色的液体很刺眼,看得让人头晕。
最糟糕的是,他觉得喉口突然一阵奇痒,他弯下腰,开始咳嗽起来。
他越咳越厉害,险些站立不稳。掏心挖肺,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靠着墙壁而立,勉强稳住身体。一张脸,涨得通红。
每当他杀过一个人,闷了血腥,都会犯一次病。
他早已习以为常。
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咳得异常厉害,象是要把一颗心都一起咳出。
一种万念惧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