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奥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哀伤表情望了我许久,然后他求我至少允许留她到仲夏日。
我答应了。
看着艾利奥斯伤心而去,我的心情其实并不平静,我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在失去弟弟,和舍弃她之间,应该如何抉择。
再见到她,是在竖琴家族的后院,她依旧一副清爽悠闲的神情,仿佛那道驱逐令对她完全没有影响。艾利奥斯带她去参观乐器坊,是要给她看那架承载着无数回忆的琴吗?
入夜的贡多林,一切都静极了,我不自觉地想起了母亲,她坐在玫红色的天鹅绒软凳上,弹琴给年幼的艾利奥斯和我听。
许久无法入睡的我,终于还是披衣起身,向琴坊走去。
默默地望着被米色帆布遮住的琴,我的眼前出现了很多在维林诺时的画面。
正回忆着,忽然听到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这绝不是来自精灵,难道是她?
她蹑手蹑脚的溜进门内,却在注意到我的时候僵住了。我没有对她的出现表示什么,虽然我心中也十分惊讶于她的到来。我感到了她心中的忐忑,为了安抚她,我开始对她诉说起我对往昔的怀念,竟意外的也勾起了她的回忆。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倔强的悲伤,强忍住不哭的表情,却比哭出来更让人心疼。
为什么人类总是会伤感呢?明明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生,却要承受着那么多的哀伤和忧愁。我心中有些不解。
握着她的手,有种温暖从掌心一直传到了我的心房,让我的心都不禁柔软了。
我让她不要哭,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是一个人了。我愿意替她擦去那悲伤的眼泪,直到幸福的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她一定是梵拉派来的,不然为什么,我从她的音乐中感到了灵魂的洗涤,心灵的净化,我的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我仿佛,被她带回到了维林诺……
柯南,你真是个特别的人……
第二天,我找到了埃耐希尔,请他为我做一件礼物,一件特别的,只为送给她的礼物。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她,和艾利奥斯一起进入了琴坊,曾经为我演奏过的她,如今为了艾利奥斯而再次弹奏起了属于她的音乐。
我情不自禁的在屋外驻足,听着里面的琴声。她的音乐总是这么干净柔美,那就像清晨的一缕光,拂过落在特莱纳花瓣上的露珠。就和她的人一样。我可以理解艾利奥斯的心情了,和她在一起,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那是种真正活着的感觉,这是大多数精灵早已感受不到的。
也许,我应该答应艾利奥斯的请求……
只是我的心,真的想成全他们吗?
王的使者传来了旨意,要求我关押散播邪恶之声的人类。
我接下了这道命令,王的决定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为何我的心叫嚣着完全相反的答案?
我带着侍卫去抓她的时候,她漆黑的眼眸惊讶得看着我,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没有为自己分辨一句,默默地跟着我的侍卫离开了。
艾利奥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追着我问缘由,可是我说不出来,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内心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艾利奥斯说,不管别人如何想,他都会带着她离开这里,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活下去。
我最想保护的弟弟,终究还是要失去的。同时失去的,还有那缕射进我生命中的光……
我深吸了口气,答应了他:“我会在仲夏夜撤走牢房的所有守卫,那之后随你怎么做吧。”
在牢门外,我隔着铁窗望着她,她既没有无助的哭泣也没有烦躁的徘徊,只是静静地看着高窗外的那棵特莱纳树,认真地仿佛那是一本智者的巨著。
我在门外站了许久,她望着树,我望着她,她没有动,我也没有动,直到侍从轻唤我,我才回过神。
我示意守卫开门,走了进去。
她听到响声,转过头来,她的眼神因刚刚的专注而有些迷茫,黑色的眼眸看清是我后,惊讶得睁大。我走近她,看到她清澈的眼中映出的自己,不自觉地问她会不会恨我。
然后,她说,她不恨我。
你为什么会不恨我?是我,明知你无家可归却要将你赶出贡多林;是我,在知道艾利奥斯想要陪你共度短暂一生时,无情的阻挠了他的追求;是我,在明知你无辜的情况下,没有在特钢王面前为你说一句话,反而带人将你关押起来。你怎么可能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