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等人也知道,刚才是晴雯闹得太过了些:“是了,多谢绿釉姐姐提点,是我们失了分寸。绿釉姐姐说得极是。”
晴雯心中虽知道这事情,但是心里的火还燃着,还想着再说几句,却被吓着的秋纹掩住了嘴。
绿釉坦坦荡荡的受了袭人的礼,又道:“这桩说完了,我还得再同你们说一桩。”
“绿釉姐姐请说,我们必定听着。”分明是晴雯惹出来的祸事,可是她自己扛不下来还连累自己卑躬屈膝的善后,袭人心里也是恼着的。
“先前我在这里听了晴雯说‘就她是官家的小姐,咱们都是乡野地里的烂泥巴,由得她踩’,这句话我倒要好好说说。宝二爷平日里是个好性子的,你们纵然顽劣些,他也不追究你们什么,做奴才做到这个份儿你们也该烧高香了。只是宝二爷是好性儿的,我可不是。我今儿当着你们的面儿也说了,我家姑娘出自巡盐御史府上,官拜二品大员的嫡长女,莫说你晴雯是个奴才,便是个平头老百姓,与我家姑娘相比也不过是‘乡野地里的烂泥巴’,生来如此,你有何不服的。”绿釉对着晴雯道。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是对于一向当副小姐的晴雯来说却是刺痛了她的自尊心:“既是扬州的大小姐,怎的不回你的扬州去,在荣国府充什么大头蒜。”
“啪。”绿釉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惊到了。连受了巴掌的晴雯都忘了挣扎。
“我家小姐来荣国府,那是为了替母尽孝,伺奉老太太来的,你一个丫头,有什么资格说。”绿釉打了人一点也看不出她心虚,看着气势反倒更高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才,竟然冒犯主子,此刻我便是打死你也没人能说我一句不是。”
“这里是荣庆堂,你凭什么在这里扬武扬威,你说我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晴雯简直气疯了。
“我算个奴才,可是你知道你自己算个奴才吗?”绿釉道:“连个家生子都不是,不过是赖嬷嬷送给老太太的一个物件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同宝玉说‘我们’,你有资格和宝玉说‘我们’两个字吗?谁见过猫呀狗呀的和人说‘我们’。府里宽容,你就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你只有奴籍你可知道?一张卖身契就是你的全部了,你可知道?价同猪狗的东西还敢攀附主子,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绿釉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平日里要端着,此刻说出来简直是在发泄自己。
晴雯已经克制不住自己,抓着她的秋纹和麝月差点抓不住。
绿釉才不管,站在晴雯面前继续发挥:“你总说袭人假贤惠,装好人,爱攀附,可人家袭人鞠躬尽瘁的伺候宝玉你可看到了?你瞧不上秋纹和麝月,说她们笨笨的不懂伺候,可我知道的宝玉房里的事情大都是秋纹和麝月在做。你看不上人家汲汲营营,可他们都踏踏实实的在干自己的活计,反倒是你,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不过是个针线上的人,你哪来的那么大的底气,说着说那,我看你也不过是为着让宝玉只亲近你才做出这么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晴雯双手如爪,状似癫狂,本来秋纹和麝月不太敢放手,此番更是抓进了晴雯不敢动,秋纹几乎是要抱到晴雯身上去了。
吵架这种事吧,不好说谁输谁赢,只能是你不高兴了我也就好了。
绿釉现在正好是这个时候,看着晴雯眼睛都红了,绿釉也有些刹不住脚了:“众人因着是赖嬷嬷带你进来,又为你有好颜色宝玉也喜欢你,所以都捧着你,我看你是被捧得认不得自己了。难道真以为穿上了华服便是个人了?沐猴而冠四个字你可知道?我且劝你一劝,你还是看清你自己过日子的好,别见天儿的好高骛远,纵使你成了,日后你孩子出来,别人也免不了说一句‘尔母婢也’,何必呢。”
不说平日里总被晴雯掐嘴打骂的小丫头们,就连平日里被晴雯压着的秋纹和麝月也觉得心中一阵痛快,只是不好显露出来。
绿釉歇了一口气,才算回过神了些:“一个丫头,纵然现在有副好皮囊,可惜了,色驰而爱衰,你可别以为真能凭着这张脸有一世的荣华。今日所言不过是为着同在荣国府,我年长于你们而多说了几句,你们若觉得听得进去便听着,若不爱听只当我没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