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者那绛珠仙子不仅未按计划对神瑛侍者动情,反倒同那异世之人有了情愫。
警幻百般忍耐,总算是找个一个机会把那人身上的气运扯开了一丝,天道果然发现把那人送回了原本的世界。警幻想着没了这个人,林家自然是要败落的,人已亡,家再破,届时神瑛侍者再小意讨好,不怕那落进污泥的绛珠仙子不动情思。
想法是好的,只是警幻到底忽略了人这个物种的特性。
黛玉性子刚毅,面儿上看不出来,可是芯子却是钢铁造的。若一开始便没有汤姆,林父一去就独自在荣国府求活,或许还能把她的骨子给磨断。
可现实情况并不是那样的。
黛玉虽然也是六岁就到了荣国府,但是林家的一举一动不说参与,至少她都是知情的。人心淡薄,谋略算计,林如海和汤姆从来避讳过她,也总把她当做男子一般教养,教得她不仅没有一般女儿的柔弱,反倒生出一股强硬来。
这样长大的黛玉,不仅没有在重重艰难中成为一个看不清世事动荡,只知道怜惜自己身世的睁眼瞎,反倒心中丘壑颇深,能定计谋算。
再加上林如海对她和汤姆的期望,汤姆时时刻刻不忘林家荣光的影响,守护林家这个念头是深深的刻在了黛玉的骨子里了,从未忘怀,不敢忘怀。
一个有心胸,有谋算的女子,哪怕只是一个孤女,但是她的父亲、兄长给她留下的一切已经足以让这个看着瘦弱的女孩子扛起一整个家族的重担了。
她的身姿依旧柔弱,面容还透着稚嫩,但是坚毅的眼神中从不含泪求怜。
她心智坚定,清晰明白的知道自己的目标,幼承庭训之下行事作风也从不因逆境不顺而蝇营狗苟,反倒是有着许多男人都不及的开阔胸怀。
她经历过人性最恶毒的一面,也见过最底层挣扎求生的人的绝望,体会绝境之中的被人踩到泥地里的迫害。但是即使这个世界以最凶恶的姿态展示在她面前,黛玉仍然记得她父亲清风朗月的疏阔姿态和她的兄长无论置身何地的坚毅面容。
整个世界的丰富都呈现在了她面前,她经历过最坏的,也经历过最好的。
这样丰富的黛玉,怎么可能被一个连纨绔都算不上的膏粱子弟吸引。
警幻算计了许多,可她算漏了一个人的经历,算漏了一个人的品格,也算漏了一个人等待的决心。
哪怕是无望的等待,但是只要接受等待这件事实,遥遥无期的等候似乎也从一种磨人的痛苦变成了甘苦相间的温暖。
警幻不懂,因此她低估了一个姑娘的决心,或者她从来没有考虑到过:“绛珠仙子收了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此番报恩是她的因果,想来是人家浊瘴重重让她忘了初衷。也罢,我此番前去点醒她,只当是同在太虚幻境的情分罢了。”
这话是说这事情能办了。
老道士和老和尚忙不迭的拜倒:“仙子大义。”
天上发生的事情,地上不知道,地上的人只顾着自己家眼前的欢喜。
湘云虽说宴上有些不开心,但她也不当一回事,过去了便抛到了脑后,扎扎实实的在贾府玩了好几日。
这日这正在贾母房里说话,说到了宝姐姐教宝玉的那段戏词,便想着要叫个小戏子来唱着玩。
“叫龄官来吧,她那日唱得好呢。”探春道。
湘云是个凑热闹的,立时便要附议。几个姑娘并着宝玉叽叽喳喳的说着要听什么。
“这可不巧,龄官不在的。不如奴婢找了其他几个官,给姑娘们唱一出整的。”玳瑁伺候在旁边,听着这话赶紧说道。
惜春问:“怎么就不在了?”
玳瑁言笑晏晏,就怕姿态不够惹了姑娘们的恼:“她不好。才来那晚上,才得了赏,晚上就上了急症,叫大夫来看了,没好,不过也没什么不痛快。”
玳瑁轻声细语的说这龄官死了的事情,就怕惊了各位姑娘,也不敢说得过于直白。
惜春听了,哦了一声也就完了。
探春和迎春也未当一回事。湘云虽说一开始和宝玉为这吵了一回,但回过头来她也知道这是什么事情了,所以她现在态度同探春、迎春一样,没当一回事。
宝钗喝着茶,面色如常:“咱们去花园吧,对词弄画都好得很的。”
众人笑嘻嘻的往外头去了,身后一群小丫头跟着。只有宝玉,立在桌边站了许久,不知道想什么,不知道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