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颜愣了半晌,摇头道:“我不信。你可有向她一五一十问个明白?”
墨渊静默了一刻,低声道:“自然是有的。你当知我虽不愿勉强于她,却也绝不会妄自菲薄。三千年前我便已问过她的心意,前几日又再度问过……她心中仍放不下夜华,确实无意于我……”他抬眼看向折颜,轻轻一笑:“你倒不必忧虑,左右如今四海承平并无战火,我且慢慢将养便是了。十七她……如今终究是回了昆仑墟,能如此日日相见,实在已比先前强了太多。至于她待我如何,我委实不该奢望太过。待到过些时日想通了这一层,大约便会于伤势有些助益。”
……
送折颜出去时途经一众弟子的厢房,白浅的住处门扉半掩,从中忽然传出个男子的声音。墨渊脚步一滞,猛然抬头,双目灼灼,直似要将门扉盯穿。
折颜也顿住脚步,轻轻将他一拉,摆出了个要听人之私的架势。墨渊面上神色几番变幻,虽然没如同他那般将耳朵都贴到了门缝上,却也并未出言阻止,只在原地静立。
只听门内的男子道:“浅浅,我对你的心十数万年未曾变过,只是此前你说与天族已有婚约,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才强抑了对你的情意。如今那夜华既是负了你,你可愿……可愿同我在一处?今日当着四殿下的面,我毕方愿指天立誓,今生今世必定待你如珠如宝,绝不会负你半分。”
门内门外,俱都一片沉寂。折颜颇担心地转头看向墨渊,只见他双手在身侧紧紧握起,竟然微微颤抖。
过了片刻,门内响起白真略为惊讶的声音:“毕方,你何时对小五有的这番心思,我竟半点不知!不过说来你与小五青梅竹马,也算半个自家人,这倒不失为一门好姻缘……小五,你怎么说?”
墨渊面色苍白,一语不发,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折颜微微一惊,连忙追上几步,压低声音向他道:“你何必担心这个。毕方虽然与小五一起长大,但我敢担保,小五对他绝无半分情意。若是有,当年她也就不会嫁给夜华。”
墨渊仍是不言,直疾步走到房外四下无人之处,忽地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他扶着墙弯下身去,喉间猛然爆出一阵抑止不住的剧烈呛咳,口中大股溢出血来。折颜暗叹一声,情知他是一时思绪难抑又损了心脉,只得上前扶住他,手中捏诀缓缓助他调顺气血。
待到咳喘稍止,墨渊闭目喘息良久,才缓缓直起腰身,无力地向折颜苦笑:“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我不是在担心,只是着实羡慕他罢了……他心无挂碍,即便是求而不得,能直抒一番胸臆,倒也算得上干脆痛快。可叹我如今,竟连这般奋力一搏亦不敢,只怕将她逼得紧了逃回青丘去,从此连师徒之份都不可再求……”
折颜蹙起双眉,无言以对,惟有仰天长叹一句造化弄人而已。
☆、意难平
白浅觉得最近几日自己总算有些时来运转。先是外伤痊愈,每日里终于不用再看着大师兄唉声叹气的样子心惊肉跳地喝药;后是今日四哥白真竟特特携了桃花醉来探她,着实是个意外惊喜。与四哥在房中抿着小酒就着零嘴谈天说地畅聊八卦,窗外照进暖阳和煦,她眯起眼看向掩映在厢房窗外的一丛摇曳青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这么轻松过了。
此前她揣着一颗既惊又痛的心匆匆逃回青丘,不能宣之于口的欲望和痛入骨髓的了悟在心中反复撕扯,几乎要将她逼疯。她独个儿躲在狐狸洞里将自己灌得天昏地暗,怎奈酩酊大醉也不能助她将昆吾镜中的情景忘却半分,反而记得越发真切。
连日的剧饮终究引发了折颜用仙术压下的伤,半醉半醒间周身痛楚难忍,她烧得浑身火烫,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昏昏沉沉间仿佛见到墨渊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慰“师父在这里”,又仿佛他将那双凉凉的唇印上了她的。她在朦胧中伸手想要去拉住他的衣角,却摸了个空。迷茫地睁开眼时,狐狸洞中却又哪来的师父。连迷谷也被她用仙障阻隔在外,陪伴她的,只得一盏孤灯和满地空坛罢了。
白浅伏在榻上失声痛哭,愧疚和懊悔铺天盖地而来,心底被抑了数万年的爱慕一夕被揭出,才知道原来贪恋一个人的心思竟会如同附骨之疽。只恨这爱慕之人还未曾得到,便已经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