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得次数太多,心中被墨渊点燃的希望便又渐渐冷却下来。仔细想想也是,结回元神之事非易,当年墨渊自己足足花了七万年也未拼凑完全,后来多亏得了结魄灯相助才能醒来。如今即便是有昆吾镜,即便是墨渊神通广大,又怎么能期待他短短数年间便将白浅救回?连白止夫妇也都甚是看得开,说此事太过艰难,委实强求不得。哪怕白浅要沉睡上几万年之久,只要她最终能回来,便已是缴天之幸了。
折颜也着实想劝劝自己的傻弟弟,上神的寿命与天地共齐,千万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又何必争这朝夕。只是那痴人不知去了何处,想劝也劝不着。除了在清虚洞中筑起厚厚的仙障护持白浅的仙身,他竟是再无半分可帮他的。
这十年里闲来无事,没了白家小五来糟蹋他的美酒,竟也觉出几分清冷。他一改昔日的懒散,亲手辟出一个酒窖,在里面堆满新酿的桃花醉。虽然不知那小丫头还要睡多久,但待到她回来时,这些新酒定然早已香陈。用满满一窖万年佳酿做大婚贺礼,她定然会很欢喜罢……
折颜晃了晃手中酒坛,仰头猛饮一口,压下了满腔忽然翻涌的愁绪。似他这般情趣优雅的上神,又怎能做悲春伤秋的俗事?
他虽善酿却不擅饮,这一口灌得猛了,头顿时便有些昏沉。
耳畔传来靴声橐橐,有人从背后走近。折颜以为是白真回来,便没有起身,目光依然缥缈地凝在远方,只将手畔另一坛酒递了过去。
来人将酒接过,盘膝在他身旁坐下,没有说话。
折颜感到那气息不似白真,眼角余光瞟到深灰镶银丝的一抹道袍衣角,大惊之下猛然转过头来。
面前坐着的,竟然是墨渊!
只见他面上有风霜之色,身形亦是清减了许多,但双目湛然有光,温和坚毅一如从前。
他向他轻轻一笑,朗然如同昆仑墟的清风皎月:“折颜,十年未见。这次,是来寻你帮忙的。”
……
一坛桃花醉半空时,墨渊已扼要把别后情形说了个大概。
原来自从他离了昆仑墟,十年间将四海八荒三千凡界用双足细细踏遍,每到一处便用心头血献祭昆吾镜,以召唤白浅散落如尘的元神。待到方圆千里内的碎片收尽,便动身前往下一处。元神碎片有时聚拢得甚快,有时却甚慢。最慢的一次当属凡间东荒俊疾山,大约是因着她在那处曾与师兄们共同游历,也曾独自被封印元神仙身变成凡人,过往太多纠结得太甚,他竟足足候了百年才得以将碎片收尽。
折颜颇有动容:“虽说于仙界不过百日,但凡间百年也是极长的一段时光。你自己是怎生过的?”
墨渊抿了口酒,低低一笑:“倒也没什么。那山上有片林子,山下有个城镇,想是她当初住过的,处处都能感到她的气息……我便搭了间茅屋住下,守着那镜抚琴烹茶,倒也自在。当真闲来无聊便去听戏,虽说人间已是许多个沧海桑田变迁,但红尘中七情六欲不改,话本子的精髓倒也大体相同……我拣那些好的都替她留了一份,待她醒来再看。”
折颜晃了晃手中酒,觉得刚才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轻愁又冲得鼻中酸涩:“……结回元神之事甚难,何必急于一时。你这般自苦,小五也不会乐意看到的。难得来一回我这桃林,便留下住一段日子闲散闲散,可好?”
墨渊剑眉一轩,脸上竟是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少年般的得意之情。他伸出左掌虚托,幻出一面沉甸甸满是古朴花纹的铜镜来,镜面上隐隐透着血色,内里却散射出金光:“谁说甚难?折颜,你看这是什么?”
折颜猛然起身,手中酒坛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好远。他恍若不觉,只难以置信地伸手轻轻触抚镜面,生怕用力过大,会惊动了栖息在其中的元神。感受着熟悉的神泽缓缓缠绕上他的指尖,嗓音已是颤抖:“小五……”
那气息仍然虚弱,却已然着实凝成一片,再无半点分离崩析之像。折颜既惊且喜,想问不过短短十年他是如何做到,又想问他到底历了多少苦涩磨难,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张开口却哽咽难言。
墨渊将镜子珍而重之地递进他手里:“昆吾镜虽已不再有吞噬元神之能,但吸附之力却比以往强甚。我要亲自进去寻她,但不知过上多久才能将她的元神带出,是以需得有人在旁护持。折颜,这便是我特意来寻你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