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师从哪位师者?”
“原是事从父亲。后来三连甲等一级,就改至钜子门下了。”
——墨家是这样,学生跟着老师,每半个月考评一次,佼佼者进入尚贤宫中,跟从宫内更高层的师者修习,每十天考评一次。每三个月,再从中选出成绩优异者一名,投入钜子门下。
每个墨家的学生几乎都有个椒木柜子,用来堆放考评的文件。试卷、成绩及批注都在里面,将来的选拔或是调度,需要靠这些来评定。欲星移还算新生,试卷只装了小半个椒木箱;默苍离比他早一年入尚贤宫,但他是墨家出身,从小就跟老师了,书架下面放着两个大椒木箱,里面全都是考评卷轴。
这个地方,大家都是人中龙凤,后台硬得吓人,以至于什么都是靠成绩说话的。有那么几个少数的背景不好,处处受人排挤,成绩也自然不算太好,为人处世便带着股恹恹之气。
起初见到默苍离,欲星移也觉得这人恹恹的;后来发现也不是,默苍离成绩属于拔尖的,入学时直接就被保入尚贤宫,两个月后就被钜子挑走了,现在已经在天志殿中辅佐处理门内事务,可谓前途不可限量。欲星移问,“学长若是早几年入学,说不定就是十杰之一了。”
哦。默苍离也就应了一声。
后来两人相熟了,学弟才隐约知晓,好像是因为几年前父母为了义绝之事争执,最后变成了两族争执。他卡在中间,今天在父亲族中,明日在母亲族中,索性便等到冠礼前自己去登记入学,远远离开了家族。
家人相处不和,那真真是叫人烦恼啊……再想想欲星移的家族,台面下也斗得暗流汹涌,只是台面上还是一派祥和。贵族都讲究体面,哪怕里子撕破了,面子上还是要保住自己的体面。
不过这个派门里不兴讲族中私事,学生见了面,总先是问近日的考评。关系亲近者,就拉过对方的椒木柜子,互相看考评卷轴,讨论功课。欲星移坐了一会,和他找不到闲话说,但知道默苍离成绩好,问他功课肯定不会令人尴尬,便问,“可方便拜读学长的考评?”
拜吧。学长很干脆,把捣完的茶叶放在筛子上过滤,将水冲入茶粉里。
书架下的箱子沉得惊人,打开时,一股墨香扑面而来。从那里面山一样的卷轴堆里,他随意挑了几卷看,俱看得心惊胆战——读书能读到这个境界,也算是有高傲的本钱了。
他拿了卷艰涩冷僻的考卷,和默苍离讨教功课。他问,学长就答,让人感到默苍离也不是如何孤僻冷淡。功课讨论得越来越深入,欲星移肯定在学识上稚嫩多了,暴露许多短处,却因天赋极好,神思异秀,对许多问题的看法独树一帜,也教学长有些刮目相看。
年轻人往往对问题看得浅薄,或是故意深入,看法偏激,这就是钻牛角尖了。他难免钻了几个,说完后方觉不好意思,道,“学长见笑。”
默苍离倒是没笑,神色还是淡淡的,说,“你分析得挺好。师从是谁?”
欲星移报上师者名号。学长点点头,答道,可惜了。
默苍离说,那人不过是照本宣科,你天赋好,在他那里算是埋没了。若有机遇,争取换个师者,或依你天分,改投钜子门下也无不可。
——学生哪能说老师的错处。欲星移不敢接话,怕这是个套。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这位学长两面三刀套了他的话出去添油加醋,那就是对师者大不敬,直接册上除名了。
他没说话,默苍离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南山派或均匀派,有几名师者尚可。至于钜子门下,过去了就无人再辅导教授功课了,但一样会被定期考评,还会加一门策论考,全凭自己用功。你意下如何?”
欲星移苦笑,“学长这是叫我为难了。”
没什么为难的。默苍离摇头,倒了杯茶过去,“墨家的学生其实都想在钜子门下求一席之地,你天赋好,但现在还差火候。若有意,我闲暇时可帮你弄些功课,看看这半年能不能进天志殿修习。”
能被默学长教导功课,是多少学弟心心念念的事。学长带学弟的事情很是常见,学院也鼓励这样的勤读风气,但大家都知道,除非钜子点名,默学长从不主动和人谈功课的。欲星移是新生,也不知道这些故事,只道是默苍离客套了,就也只是客套回去,说,那今后叨扰学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