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吹着,发觉阿苍定定注视他的脸,一旦察觉被他发现,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他大概知道阿苍在看什么,他微微挑眉:「干嘛?」
阿苍把目光移回他的脸,低声问:「会不会痛?」
他脸上有久远以前留下的陈年火伤疤痕,现在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早就不痛了。」
阿苍静静望着他的疤,忽然凑近他的脸吹了一口气。
他哑然失笑,这大概是小孩子处理受伤疼痛的方式?
他关掉吹风机,淡淡说:「没事的,那已经好了。」
「没有好。」阿苍说。
「就是这个样子,不会变的了。」他说。
很少有人正面跟他讨论他脸上的疤,大部分的人都会刻意不提,就算一时问起,在一两句之后也会马上转移话题。偶尔在街上遇到有小孩子说那个人的脸怎么这样,也会马上被旁边的大人紧张地斥责,说不可以这样。
阿苍望着他,没有吭声。
他把吹风机挂好,正要离开浴室,出乎他意料的,阿苍忽然上前轻轻抱住他。
他讶异得整个人定格住,然后转念想到这也许是小朋友在表达安慰与友好?
很难形容的感觉从心底悄悄涌出,他抬手摸了摸那头浅色半干的头髮,轻声说:
「……没事。」
阿苍放开手,微微笑了。
吞佛最快也要中午才到,他现在又没有继续做维修报告的意愿。实在不想再吃麵,他洗米煮下去一锅饭,然后随手整理他的工具袋。
阿苍在一旁看他把有些乱掉的电子元件重新分类,非常安静。
「要不要帮忙?」他抬眼问。
阿苍看看他,摇摇头。
「我发现你很懒。」他轻轻哼了一声说,自己把五颜六色的电阻、电容等小元件分门别类放在元件盒不同的格子里。
阿苍瞄了他一眼,略略有些滞涩地捏起一个圆饼电容放进正确的格子里作为也有帮忙的表示,但也就放那么一个而已。大概这算是给他面子。
中午吃咖哩饭,料理包日式甘味咖哩热一热浇在白饭上,卖相比泡麵好很多。他个人其实不喜欢日式咖哩,嫌口味太甜而欠缺辛辣味,但对小孩子该是比较合适。
两把椅子都从外面收进来,烩饭的食用难度比麵条来得低,他让阿苍坐在椅子上自己捧钢杯用汤匙慢慢吃。
「小心别弄衣服上。」他叮嘱。他自己坐在另张破椅子上,用小锅子当碗公,一手握锅把一手拿筷子。
阿苍慢吞吞自己吃,一次汤匙只挖一点饭送进嘴巴,那副温吞水细嚼慢嚥的样子,让他深切觉得这傢伙就算恢復正常,吃起饭来大概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他吃完自己那份,坐在那里看着阿苍慢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吃一两个小时到饭变成冰的都很有可能。
他把椅子往前拉一些,说:「钢杯汤匙给我。」
阿苍抬眼望他,没有动也没吭气。
他想到,可能是被误会他要没收咖哩饭,于是改变说法:「你吃太慢了,我餵你。」
阿苍点点头,把钢杯与汤匙交给他。
他简直已经餵到得心应手了,他想。
饭还没餵完,他忽然听到被风吹来若有似无的细微交谈声。他把钢杯与汤匙塞给阿苍,站起来去塔外看。远远望见一共四个人影正爬坡往气象塔来,两个在前,另两个随后。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吞佛了。
没几个男人会选择纯白的长版雪衣,吞佛正是那少数的其中之一。即使野草又多又长、距离还远到看不清来者面孔,他还是能判断那个白白一抹的人影必是吞佛无误。
来这么多人?他有些意外。
他本就不指望吞佛是专程为了帮他而来,虽然九祸对下可能把话说得挺漂亮。不过这会儿他还真想不到吞佛到这岛上来主要的目的是什么。这倒也不用急,等会儿就知道了。
他返回塔里,阿苍还在那里慢条斯理吃着已经凉掉的咖哩饭。以他看起来并不觉得阿苍是不想吃所以磨菇,只能设想这傢伙就是这种性子。他认真考虑起是否加快速度由他餵完了了事,还是就让阿苍自己磨?不管怎样,他一点也不想让吞佛看到他任劳任怨餵人吃饭的样子。换了别人,也许他就无所谓了。
他还没做出决定,阿苍却突然瞥他一眼,拿着钢杯与汤匙站起来进小房间去了。大概是听到人声的反应。他不是学儿童心理学的,不晓得这表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