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这种日子持续下去没什么不好的,但他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想过,对阿苍而言未必如此。
有一天阿苍要离开的时候,他是不是准备个行李箱,把阿苍的玩具什么的全都塞进去让阿苍带走。不过到那个时候,阿苍应该已经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他回头,瞄见阿苍正把上次买的三辆玩具小卡车仔细地放在模型台上沿着马路推行,上面载了些小纸团。
他转回头,把目光投向白板上的银行大楼照片,低头继续画出改作的设计图。
第17章
比之前被告知的时间延宕了大约两个月之后,他收到了阿苍难民证的取件通知。取件的同时办理医疗保险,这倒是在一週之后就办下来了。
证件照片上阿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想起那天在照相馆的氛围,总觉得那一天像是某种里程碑,记录自己似乎被交付了什么。
他上网搜了一下,最后选择了首都等级最高的国立医院的脑神经科。线上挂号已经排到一个月以后,想想算了,干脆直接去现场挂号吧!
就诊那天,开车的时候,阿苍忽然问他:「阿来的工作是修理坏掉的机器?」
他老觉得最近阿苍讲话的句子比较成熟,似乎有「长大」一些的迹象。与此同时,阿苍的跳棋棋力又有飞跃的进步,现在他只让两颗棋子,偶尔还会小输,让他不由反省是不是太轻敌了。他们不久前又去过一次玩具城,把那套非常漂亮的木制西洋棋也搬回家,西洋棋的规则比跳棋复杂得多,目前阿苍还在学习阶段。
也许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但日子过得很快乐,他以前不曾想过这样评价自己的生活。
「这么说也没错吧!」
「我也坏掉了,是不是?」
他心底咯噔了一下,想想这样说也没啥不对,阿苍的脑子发生了某种「故障」,导致思想与表现都变成一个小孩子。但,这算坏掉吗……这是绝对的不好吗?
「你这算发生异常吧!」在他自己的定义中,异常只不过是指不同于所谓的平常、正常,但未必是比较差的、不好的、坏的。
阿苍闭上嘴,没有继续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他对到医院就诊这种事情很欠缺经验,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孩子时,曾因为火伤进出过医院,也许因为他下意识就排拒那些回忆,留下的印象变得很模煳,模煳到不真实。从那之后,他似乎已经与医院这种地方成了互不往来户。偶尔也有过感冒什么的,他也只是睡一睡、难受个几天,让自己自然痊癒。因为这样,他对于眼前大医院里人满为患的景象感到小小讶异,在他原本一厢情愿的认知里,医院应该是安静、肃穆、冷清的,跟攘来熙往的真实样貌落差很大。而且他发现医院里居然还有美食街、便利商店等等商舖,更让他感觉不调和。
简直像百货公司,他暗忖。来这里的人都是出于必要吗?如果不是,那只说明了人类果然是荒谬的生物。而如果全都是不得不到这种地方集合,似乎也是社会的悲哀。
又来了,他骨子里的愤青元素又开始作用了,自己都能察觉得到。
现场挂了号,发现好像要等很久,于是他带阿苍去位在地下楼层的便利商店逛逛,给阿苍买了一瓶饮料外加一盒巧克力棒。
回到候诊区找了排空的椅子坐下来,看电视上一再翻来覆去疲劳轰炸的新闻报导。
看诊室的号码跳得很慢,他们离开又回来这段期间才看了两个病人而已。
这会儿,一个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从看诊室推门出来。
「阿来帮我打开好不好?」阿苍把巧克力棒盒子递给他。
「你就不会自己开吗?」嘴里碎碎唸,手上还是耐烦地拆开纸盒,拿出一份铝箔包来撕开,再递还阿苍。
阿苍抽出一根巧克力棒慢慢吃,停一停,再抽出第二根。
等巧克力棒全部吃完了,还没有轮到他们。已经养成睡午觉习惯的阿苍开始犯睏,起先只是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儿,把头歪过来靠在他肩膀,再后来干脆挪了挪位置,上半身趴在他腿上。走过的人无不投以异样的眼光,他倒不在乎,只是新闻实在有够无聊,应该带本书来的。
排在阿苍前面的病患陆续进出看诊室,他不经意瞄见负责看诊的是位女医生。
「……苍先生?」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护士小姐终于从看诊室出来叫阿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