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出门起就闷闷的阿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轻摇头。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问出口:「听说……失去记忆又再度恢復的人,很可能会忘记失忆期间所经歷的一切?」
「是有这样的情况。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凡是经歷过的都会留下记录,只是是否成为意识的问题。」
练医师安排了进一步检查的时间,不过他不认为有什么必要了。
回去的时候,阿苍很安静,坐在副驾驶座上微微出神。正好是下班尖峰时间,路上非常塞。
「你干嘛?被电傻了?」在做电泳神经检测时,阿苍身上被检验师贴了垫片连接检测线,来来回回电了好多次。
阿苍摇摇头,闷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是五岁?我已经长大了?」
阿苍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迷茫,阿苍心底深处该是一直对自己身体与心理成熟度的差距深深感到困惑,只是除了最开始,后来很少表现出来。
他瞥了阿苍一眼,淡淡说:「你曾经是个大人,只是现在又回到小时候了。」
「那我会好吗?」
他停了片刻,淡淡说:「我不知道。」
阿苍望着他,问:「如果我好了,是不是就不能再跟阿来在一起了?」
他闭上嘴,沉默了。
如果阿苍「好了」……有很大的可能,是忘了他吧!忘记自己曾经像个小屁孩似的,喜欢跟前跟后黏着他。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没有什么不能的,只是会不会的问题。」
他知道现在的阿苍不懂他所说的。
他知道不管现在的阿苍如何不想跟他分开都无法保证以后的事。
他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状况。
而他仍然选择随心所欲,放任一切。
「我晕车。」阿苍忽然低声说。
他瞄了阿苍一眼,这还是第一次,阿苍搭他车表示不舒服。
「把车窗摇下来好了。」
阿苍摇摇头,解开安全带,放低椅背,弓着身体趴到他腿上。如果阿苍矮个二、三十公分,做这样的举动会顺利很多。一个个子挺高的成年男人像隻猫样挨着他,这景象在旁人的眼中大概会觉得突兀又怪异,可是那又怎样?
反正是自排车,不太需要动到排档,他也就由得阿苍,没有加以阻止。仔细想想,就算是手排车,他大概仍然会随便阿苍怎样,他好像没有拦阻过阿苍任何事。
「你真晕车吗?」
「我心里晕车。」阿苍轻声说。
「哼。」你现在绝对不止五岁,他心想。
自我认知混乱的阿苍,大概也没办法搞清楚自己的心灵逗留在哪个阶段吧!
「我不想回家。」阿苍忽然说。
「不回家你要去哪里鬼混?」
「不知道,反正我现在不想回去。」
他稍稍垂下视线看了阿苍一眼,阿苍的身体像虾米般蜷曲成一团,脸朝他腹部,看不见表情。
他没有回答,却临时打了方向灯,大动作转动方向盘往山路的方向驶去。
随着车子转弯的离心力,阿苍抬手抱住他腰,脸往他身上埋,长长唿出一口气,他知道这个细微的举动也许表示了阿苍心里的压力,而传达到他皮肤上的微热温度,不知为何触发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受,从他的小腹冉冉上升蔓延到鼻端、再到头顶。
他把一隻手放在阿苍头上,没有开口。他确实想,把阿苍留在身边,一辈子。也许这想法会随着时间改变,但此时此刻,它是真实的。
他到底把阿苍当什么?领养来的小孩?还是捡回来的宠物?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
混乱的人不是只有阿苍而已。
夜晚的天空开始有些飘雨,他启动雨刷,扫去挡风玻璃上的细密雨珠。
第18章
自从去过医院,阿苍就没有再说要下棋,成天只是把那些棋子当作迷你货物或是小人玩。甚至连话都说得少了。
他们曾经说要制作的模型大桥以及银行大楼,因为材料没有收集齐全而停摆。也许材料不够什么的都是藉口而已,不管是他,还是心灵年龄仍然是小孩子的阿苍,似乎都以凝滞的态度在等着,也许有一天会来临的变化。彷彿这么做,就能让时间的流动变慢似的。或者退而求其次,能让面临变化的时候,心境从容平常。
不过,这可能是他自己在揣想罢了,也许以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单纯没了劲,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