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原因有些可笑,眼看着就是上当被坑,但是这起码也算得上是个正当理由。贾母又把目光转向了二儿媳。
王夫人不徐不疾,只说:“二老爷也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去哪了却没有告诉我……想来是去市里了吧。”她的目光并没有乱飘,但是探春却条件反射似的脸色一暗,低了低头。黛玉也不禁在心下暗赞,自己这位二舅母真是好厉害,虽然嘴上说不知道二舅舅的去向,但是二舅舅身边的人谁住在市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二舅母特意点出“市里”两个字,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不明着告状,却也实实在在地把状告到了婆婆面前。
在黛玉看来,自己这位二舅舅向来比大舅舅要行事有章法一些,为人不说有什么大本事,却也本本分分很少做出格的事。就连贾敏,都会偶而叹息,自己这位二哥平生就毁在“女人”这两个字上了——而且还不是风流成性的那种,就是一门心思看准了那位赵姨娘。黛玉虽然没有见过那位赵姨娘,但是单看探春的长相也能猜出,那位赵姨娘必定是位美人,这样一想,似乎二舅舅的选择就也有了可供猜测原因的脉络。
只是,元旦佳节,却一大早就跑去市里找情妇……黛玉在心底摇了摇头,这也算得上是色令智昏了。
贾母似乎格外偏爱二儿子一家,这一点又表现在她并没有对二儿子缺席的原因表达什么看法。王夫人似乎也早就习惯了婆婆对儿子的包庇——这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了,起码贾母还算得上有度,不会让贾政做出更过分的事来。然而邢夫人却似乎还没有习惯婆婆的偏心,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能恨恨地瞪了自己的妯娌一眼。王夫人手中转着一串佛珠——这佛珠也算是她常贴身带着的一个物件了,双眼也微微眯起,盯着手里的佛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邢夫人的目光。
气氛稍有些僵持,家里的三位长辈都不说话,李纨也不说话,只一门心思揽着儿子贾兰,听他在自己耳边悄声背诵什么。贾琏、凤姐夫妻两个低着头逗女儿,似乎也没有掺和进来的意思。他们两个虽然名义上是邢夫人的儿子、儿媳,但是平日里行事似乎和二房的人走得更近些。不过比起“大房的继承人”或是“二房太太的内侄女”,他们更像是依靠着贾母对凤姐的偏爱在贾家立足。
三春和黛玉这四个女孩儿自然更没有说话打圆场的资格了,她们起先还凑在一起说些小话,到了后来也不敢再发出声音。在王夫人提到“市里”之后,探春更是力图隐匿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招了王夫人的眼。
在场众人之中,似乎只有宝玉合适、又有身份来打这个圆场了。但是宝玉却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不知道是在惋惜湘云的离去,还是刚刚被王夫人训斥之后还没缓过神来。
这样尴尬的气氛,让大家都有些不自在。黛玉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出面想个什么名目打破这个僵局——反正她勉强还算是贾家的客人,贾母又宠她,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邢夫人、王夫人也都不会与她为难。就算她“恃宠而骄”一把,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这时,门厅那边却忽然传来门声,继而,鸳鸯略带讶异和惊喜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今天过节,自然要回来。是我起晚了呢,才这个时候到……怎么,难道你们没给我留午饭不成?”元春的声音在门厅内想起,很快就也传进了客厅之中。
元春一回来,贾母和王夫人就都顾不上别的了,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身,王夫人又很快反应过来,虚扶住贾母的手臂。凤姐灵醒,把女儿往贾琏怀里一放,过去扶住贾母的另一只手臂,一道往门厅去了。
贾母刚刚也是有些急了,心里惦记着孙女,一听说她回来了就迎了过去。但是走到门厅后,她又发觉有些话也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只好硬生生忍耐着,“大丫头,你回来得时间正好,马上家里就开饭了。”老太太一边说着,还一边按了按王夫人的手,示意她暂时忍耐,沉住气……
“就知道奶奶您最好了!”凤姐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了一步,留出位置让元春能一下就挽住贾母的手臂,娇声抱怨,“我早上就没吃饭呢,开了一路车,饿死了!”
“你这孩子,怎么好不吃早饭!还自己开车……这要是路上出了危险可怎么办?那可就……”贾母话音一顿,又硬生生转了口风,“那可让我和你妈多担心你!”改口得也不算生硬,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长辈对晚辈充满慈爱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