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墨辞颇为苦恼地皱起了眉头道,“盟里的医师都去照顾中毒之人了,人手方面确实捉襟见肘…”
“当真连半个人都抽不出来?”唐浩叹了口气,盟里的形势也没好到哪去,他本就不抱太大希望,只是要辛苦据点里的医师了。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花墨辞望着桌上的茶杯有些失神。
今日若走出这一步,他就真的没有一点点退路了……
他略有些茫然地看向唐浩,那人脸上与唐暻昀一模一样的面具反射出清冷的光辉,刺痛他的眼。
花墨辞自嘲地勾起嘴角。
是啊,他早就身处地狱之中了,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退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暻昀将那些伪君子统统拉下地狱,连同他自己一起渐渐腐烂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戴上温柔谦恭的假面,他依然是众人眼中妙手仁心的花医师。
“倒是有这么个人选,只是并非我盟中人,但人品我可担保,不知你意下如何?”不出意外地看见唐浩瞬间充满希望的表情,花墨辞继续道,“昔日与暻昀于巴陵小住时曾指点过那个孩子一二,虽未拜入万花谷,也算得我半个弟子,借你打打下手该是绰绰有余了。”
“那敢情好啊!!”唐浩一听立马站了起来,巴不得即刻就把人带回据点,“现在人在何处?”
花墨辞笑道,“莫急,我且修书一封于他,你总得让人有个准备吧。到时他自会拿着我的书信前往不空关。”
一桩心事了却,唐浩也乐得拉着花墨辞扯些有的没的。
早些年唐暻昀还在世的时候,也曾携花墨辞一起在不空关驻扎过段时日。战场上出生入死,彼此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后来唐暻昀身陨,唐浩快马加鞭赶至浩气盟,见到的却是形同行尸走肉般的花墨辞。
他亲眼见证了花墨辞最为不堪的时期。
那段时日,花墨辞甚至都认不出其他人,只是一味的沉沦在他臆想的世界中,那个有唐暻昀存在的世界。
三年间,唐浩不时从繁忙的事务中抽身前来浩气盟,看着好友渐渐走出阴影,慢慢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他也放心了不少。
如今见花墨辞一切都好,放宽心的唐浩便把大山一路侃到了天南海北,直至日落西山时分方才拍拍屁股走人。
笑着送走唐浩,关上门的刹那,温和的假面再也挂不住碎裂消亡,露出其下掩藏的阴翳。
花墨辞行至案前,紫毫笔饱蘸墨汁,行云流水般铺就一方信笺。
斜阳散落在他周身,一瞬间仿若软化了盘绕纠缠的阴霾,使得本就俊秀的容颜愈发柔和。几缕青丝垂落耳畔,随着书写的动作轻微飘摇。
他静静写着,却抵挡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寂寥。
彼时,一道小巧的身影灵活地窜上窗台,猛力一蹬,稳稳地落在书案上。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松鼠,比寻常松鼠更为肉嘟嘟的身子使劲扭了两下,这才让短小的爪子抱住了自个蓬松的大尾巴。它身后像模像样地背了个小竹筒,绿豆大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望着眼前的人。
可花墨辞愣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极为淡定地从桌畔小布袋里随手抓了把松子撒在小东西面前。
那松鼠见了吃的眼里立马爆发出灼人的光彩来,两只小爪子捧着松子一颗接一颗地直往嘴里塞,硬生生把腮帮子给撑得鼓鼓囊囊的。
小东西还在奋斗着试图将最后一颗松子塞进嘴里时,花墨辞却已经写完了信笺。
他将信纸卷起塞入松鼠背后的竹筒内。这竹筒是特制的,暗藏玄机,只有用特定的方法才能打开。若有人妄图强行打开,便会触发机括,将竹筒内的东西销毁得干干净净。
他揉了揉松鼠的头,轻声道,“五三,去吧。”
于是那松鼠便乖乖地蹭了蹭花墨辞的手指,带着满嘴的松子如来时般呲溜一下就没影了。
花墨辞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疲乏地吐出一口浊气。
压抑地、绝望地悲恸,在糜烂腐蚀尽残存的内里后,争先恐后地从那具劳形苦心的身姿中破壳而出,叫嚣着最深处的痛彻心扉,化作无形的枷锁禁锢住破败的驱壳,坠入无边的罪孽。
我本不该独活于没有你的世界。
苟延残喘着,不过是为了亲手葬送那些害你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