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急救室门口,母亲却伸手拂了她一把,冷冷地说:“你还想做什么?你还有脸站在这里,你哥哥不会想看到你,你这个夺去他生命的帮凶。”
她是帮凶……她竟然和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沦为一众?
桑和眼神颤抖,难以置信,伸出手勉强拉住急救室的门,才堪堪站稳。她想要大声质疑:你凭什么代替哥哥这么说!你凭什么不许我看他!你怎么就知道哥哥不想见我!
可是她嗓子已经哭喊哑了,她无法质疑,因为错了就是错了。桑和低下头,一步……两步……往后退,直到跌坐在墙角,她抱着膝盖浑身颤抖,那一刻,幸福离她而去,这一刻,噩梦开始,寒冬不散。
警方介入后,杀人者被抓了,风向稍稍转了些。桑和有时候很不明白,这世界舆论总是很奇怪,杀人犯没人唾骂,哥哥的英勇守护没人赞叹,而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却成了众矢之的。
她可以忏悔,可以内疚,可以悲伤,但至少从未绝望,真正的绝望和梦魇开始,是源于那些至亲的流言。
后来,疼爱孙子的奶奶听到这个消息,悲痛无比,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后来,她不敢见家里的人,因为只要一见到,那些不堪的流言就会不受控制地钻入她耳朵。
“那个桑和,真的就是祸害一样,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她妈就难产,生了好久,这是命硬啊,会不会克死大家?”
“听说是因为她大晚上还在外面乱跑,桑颐找他才出事的,一个女孩子念初三晚上不呆在家里好好看书,瞎跑啥,混社会吗?哎唷……”
“她怎么还有脸在家里住下去……”
有的人明里嘲讽,有的人暗地里看笑话,桑和不怕她们嚼舌根,可她难以忍受哥哥被她们拿来当饭后谈资,爸爸还要忍着悲痛处理各种后续的事情,至于母亲的冷眼,她已经习惯了下来。
从那时起,桑和几乎不跟人说话,也很少出门,她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拼命看书,她想她能默默做的只有这些了,无论如何,哪怕是以吊车尾的成绩,也要考上哥哥曾经的高中,也许不是为了完成他的梦想,只是单纯地想站在他曾经站过的地方,缅怀他吧。
九月,桑和搬出了桑家。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眼泪像珠子一样一个又一个往下滚,往事已经隔多年,可桑和依然心痛到无法呼吸,那些刺耳的尖锐的话言犹在耳,那些画面她无法忘怀。桑和弹着琴,情绪终于崩溃了——自己真的只能给别人带来不幸吗?
“嗡——”
琴弦猛然断裂,声音在空气里戛然而止。
低头看着手指渗出的血,她含在嘴里,心上不安,阿颂两个字突然在她脑子里打转,她害怕,害怕她不配得到幸福,害怕想要珍惜的爱情无疾而终。
弦断了?
她伸手抓住断了的琴弦,紧紧握了十秒钟,十秒钟后,她抱着琴,找了个结实的盒子装好,背着冲出了门。
这把琴不能坏,这是唯一能储存记忆的东西。趁天还没有黑,她需要在附近找个琴行,给这把琴换根线。
“老板,老板你先别打烊,能帮我换根琴弦吗?”
桑和背着琴,一路穿街走巷,终于杀到了一家琴行门口,不过天色晚了,琴行里灯都关了一大半,只有老板坐在柜台清点。
“哎哟,小姑娘你慢点儿!”看她跑得急了,怕磕着碰着,他这家店里到处都是昂贵的大家伙呢,“ADGE你要哪种?”
老板说完,头也没抬,转头去后面的柜子翻找,摸出一大把扔在台子上。
桑和已经冲了过来:“不,我不是要小提琴的,是古琴!古琴!”
老板把头往旁边偏了偏,看她背后的盒子狭长,没有小提琴的短小,才知道自己弄错了,有些不耐烦地往后头的柜子再翻找了一下,还没等他找到,桑和已经急得把琴取下放在了桌子上。
“我不会上弦……老板能拜托你……”
老板扫了一眼桌上的琴,上好桐木,琴面看起来虽陈旧,但仍能瞧出成色极好,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哟,这把琴看着有些年岁了吧,古董级别的吧,这种琴怕是得供着,我们这样的哪敢随便弄。”
听了他的话,桑和稍稍有了些理智,自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下意识把琴抱在怀里死死护住。老板也就是随口一说,光天化日也不敢真做什么,不过瞧见她的小动作,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手上工作一停,抄着个手有些不悦:“你还是回家吧,我这里换不了,更没有琴弦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