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个不富裕的边陲小镇,她又是个弱女子独身行走,难免惹人怀疑,桑和找了个托词,暂时打消了那人的疑虑:“家里人生了重病,急需一味药材,听说只有那个地方才生长,我就去碰碰运气,谢谢小哥的好意,如果实在凶险,我便立即返回。”
那路人点点头,等桑和牵马走了,他才又回头瞧了一眼,喃喃自语:“那种地方会生长什么珍奇药材?我看这姑娘要不是被庸医骗了,要不就是根本医不了的心病,给人拖日子的希望。”
在这个节骨眼上,百姓不知,但各方势力早已打探到,实际坐镇长安的,另有其人。
此刻,城中唯一的一座客栈二楼茶间,侍从正在向窗边的公子汇报:“前些日子,赵染时常率汉军袭击长安,披甲上阵的正是消失了两年的高亭王司马惟……他率轻骑追击沿线,但晋军军力薄弱,根本无法支持,目下已向东南方撤走,马上就要到函山关了。”
“负隅顽抗。”王颐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中原早已名存实亡,拿什么一战?不过是仗着有先帝之物,以为就可以号令天下吗?”
侍从继续道:“司马惟向南方示意,借圣旨,要左丞相出兵……可惜了,南方并没有援军来。”
王颐转了转杯底,目光落在茶盏中,却格外清亮深邃:“没有援军,我们就无中生有创造一支。”
“公子,我们要行动吗?”侍从们按着剑,个个表情都肃穆起来,唯有王颐,仍然面带微笑,神情柔和。
“我还在等一个人,”说着,他向窗边靠了靠,向下张望,这个小城不大,但凡入城的人,绕来绕去必定会走到此处,“我既希望她来,又不希望她来。”
她若来了,也许能再见最后一眼,她若不来……王颐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失落,兀自摇头:“不,她一定会来的。”
果然,长街上显出一抹倩影,打马缓缓走过。
只觉人影一晃,桌上茶盏未凉,人却已不见踪影。侍从反应过来,叫了一声:“公子,你去哪儿?”
自从遇见她,他这个本是红尘之外的人,终于被卷入了人间的烟火中,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甘愿。
风起了,桑和理了理被吹乱的白纱,手臂放下的瞬间,不远处一个紫衣的人影一闪而过是那么的熟悉。
“王颐?”她呢喃了一声,将马往附近一栓,顾不得那么多,追着巷口而去。
巷子里很静,甚至能听见脚步细碎,如同落叶飘零在草地发出的细沙般的声音回荡,桑和虽不见人,但心中十分笃定:“站住!”
她唤了一声,可是脚步声没停。桑和不甘便多追了几步,巷子忽然没了声音,心中忽然一空——不见了吗?
“王颐!我知道是你!心中装着太多秘密,连我也不敢见了是吗?你这是在变相助我认定我的猜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停顿的脚步声又响了,转过下个巷口,紫色的背影就在不远处。桑和忙赶上前,在那人肩上一拍,时间静止。
笛子还是那支笛子,衣服也似那身衣服,但人……却不是那个人。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桑和没见过的脸,但声音却极为耳熟:“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在哪里听过?桑和努力回想——
啊!是他!是静澹小院的那个石老,是那个化妆成老人的少年!
这个人是个易容高手!
空旷的巷子,桑和往后退了一步,初到这个世界的恐惧乍然被唤起,让她心上很不安。也就是那一天,她被眼前这个人追杀,逃出了那个院落,遇到了王颐——
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但现在想来,实在是巧得让人难以置信。
背后一声叹息飘然而至,眼前的少年忽然恭敬起来,隔着桑和遥遥施礼:“公子。”
原来如此,他口中的公子竟是——
“石清越是我的仆人,忘忧香是我送的,你……也是我救的……”
声音突兀地响起,桑和霍然回头,真正的王颐就立在她身前不足两丈的地方,微笑着温柔地看着她,那表情似乎人畜无害。而反观桑和,早已瞪大眼睛,心中百味陈杂。
说话的间隙,趁桑和还没有回过神来,王颐身形向前一掠,制住了她。桑和不能动,便只能用眼睛狠狠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