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毕竟已成,司马惟没有捞住她,眼见她跌了进去。
“阿睿!”王颐脸上青筋暴跳,对着来人方向大喝一声。
司马惟回头,一人一骑,手挽强弓,马上人英武神勇,贵气逼人,正是曾经的琅琊王,如今的左丞相司马睿。
“成大事者,不能心慈手软!”司马睿昂首道,“三年前你不顾安危去洛阳,为了救那个女人,如今我怎能再让你重蹈覆辙。”
下一箭,直指司马惟。
箭在弦上,破风而出,王颐动了,芦苇在他手中化为利器,却不是对着司马睿而去,而是阻击那支长箭。速度达到极致,直接击倒已经力尽的司马惟。
“石清越,带他走!这是我的命令!”
“公子!”
王颐没有回头,转身朝司马睿行去,对着他下一支泛着银光的箭。
“王颐……你!”
“第一次见面,我出手救了你,那时我云游天下,孑然一身。你曾笑说,像我这样的人,对世间似乎没有任何留恋,你问我愿不愿意侧眼倾顾这红尘,尝一尝人间的烟火……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在这世间仍有牵挂。”
“你当我是个世家贵公子,但其实,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知道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阿睿,我的过去,你并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为何云游天下,只当我厌弃了盘根错节的家族纷争。”
王颐忽然笑了,那种笑容,坦然而心惊,美好而苍凉,竟似乎隐隐含着泪:“我的过去,只和一个人分享。”
“你要做什么?”司马睿似乎也慌了,仓促下马而来,可王颐却在后退。
“我知道你不会出兵,虽然我并没有猜到你会来。”王颐笑道:“我没有骗司马惟,我说过,我不会拿天下开玩笑,也不会用家族作赌,当然,也不会伤害我想要守护的人。你看,就要变天了。”
王颐指了指天空,司马睿抬头,果然见清晨的朝阳被遮蔽,大片浓墨似的云正席卷而来,向着逆阵。
“这个阵,以我心血倾注,借古战场之地势,后续的力量可以拖住甚至绞杀后汉的军队,你有机会和长安的军队汇合,再召集江南的兵力乘胜追击,成就你的功绩,也算无愧你我相识之情。”
他慢慢向后走,踩在土地上,可每一步都仿若走在透明的冰晶之上,他的话不再对着司马睿说,而是低下头看着镜面的自己喃喃自语:“司马惟,我确实想杀了你,如果她没来,我说不定真的会亲手杀了你。如果那时你的剑真的刺向了她,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我快支撑不住了,我在这里已经好久好久了,好在这一次,你没负我所托。其实,是她选择了你呀,她的归来也是感知你的诅咒,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回来吧,有什么办法,她爱你。”
黑云席卷而来,白芒飞尽,白光大炽,转眼,王颐便消失在阵中。
失重感拖拉着她向下坠落,可这里没有空间概念,一直坠不见底。忽然,有一双手握住了她,她在飘渺中停留下来。
时间回到一个节点。
“阿颂,是你吗?”桑和努力想睁开眼,但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站在黑暗的另一端,她的身前。
没有回答,但桑和心中已了然:“没想到是你啊……为什么,要跳入阵中呢?”
王颐陷入回忆之中,隔着混沌,娓娓道来:“洛阳一役之后,我将你救走,妄图用秘术使你复活,可你却迟迟没有醒来,我越来越不甘,痛恨,嫉妒,终于……为了家族、朋友和我的私心,我找到了机会,用石清越的易容术,诱杀了司马惟,并用你的血,以银镯为介,此琴为辅,化了这个血咒,诅他世世残魂困于琴中。”
“他既然娶你,却为何不好好待你,我知道在高亭王府,你过得并不开心,你很少再出门骑马踏花,时常醉酒,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灵气,你甚至为他而死……所以我恨他。”
“后来,我回了琅琊,我带着你去跪求师父出手,可他却说我执念太深,心魔太甚,早已被红尘蒙蔽双眼,不得解脱。”
“我愤然离去,坠入红尘也罢,走火入魔也罢,我想要逆天改命。我一直在等你魂魄归来,一直停留在这里,哪怕往生,也不过是幻影,幻影的命数不够,也无法长久陪伴你和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