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颂回了个嗯,没有后话。两人长久沉默,心思各异,再无多言。
很快,拥抱状态解除,两人互道晚安,双双下线,今晚的热闹和欢喜突然有些虎头蛇尾。等游戏界面退出后,桑和坐在凳子上用指甲无意识抠键盘,以此证明此时心里的烦闷,这样的回避,却也让自己并不开心。但晏颂没看到这一幕,他退出的那一秒,已经闪回了书房,窝进了琴里。
049
房间里的低气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桑和的睡眠,昨夜非但没有失眠,反而一觉睡到自然醒。起床后的桑和,吃过早餐,出门去了。
奇怪的是,以往很早便在屋子里晃荡的晏颂,却没有踏出书房一步,或者说,他根本就还在琴中。这个状态一持续,便是好几日。
别说再跟桑和一同上游戏,就是在房间里闲坐,他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时有昏睡,时有梦魇,如果魂魄还能做梦的话。
上一世桑和死前的刻骨铭心已经不那么经常浮现在眼前,反倒是很多琐碎的往事被衔接了起来,记忆涌入越频繁,晏颂就越害怕,他竟然开心担心,担心他很快就要回去了,又或者魂飞魄散,总之不像什么好兆头。
那桑和怎么办?
那个古怪的琴师走后三月,桑和偶然在小哑巴以前住的地方附近发现了两座墓。
来时清明,丝丝细雨穿花飞叶,白梨粉桃跃然枝头,正是杏花酒酿最醇香的时候。桑和轻车简从出了建康城,她亲手擦拭了墓碑,又摘去杂草,等打发了撑伞的荞儿回府,自己一个人拢了拢披风,转身静立。
“这个墓修缮过,是你做的吧?”桑和开口,语气清幽如丝,“原来你还曾回来过?”
“不曾。去年走时太过匆忙,后来派人打点一二罢了。”有人从林间踱步而出,桑和听到他的回答,有些失落,忽而又听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桑和也只是凭直觉推测,不愿同他多解释,只自顾自言:“回来祭奠小哑巴的人不多了,我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又为何不告而别,但既然小哑巴当初救了你,就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想起了那日惊心动魄的追杀,偏过头,一滴雨珠从伞檐滑落在她轻盈的睫毛上,闪动剔透的光芒,像一颗似落未落的泪滴,正应和着清明时节,凄迷黯然之景。
“逝者已矣不可追,至少活着能让他的死值得。”
司马惟失笑,短短数月未见,这丫头竟然比之前更加气质沉稳了,再念起当初跳脱活泼的她,顿生错觉。他摸着拇指上的骨韘,快步走上去,从桑和手中截下伞。
伞脱手而出的那一瞬间,桑和猛然抬头瞧他,司马惟没有戴面具,那张清秀俊逸的面庞,隐隐透着苍白和阴鸷。
两人并行,桑和闻着他身上近在咫尺的杜若香,虽有些别扭,却心怀坦然,另一只手变戏法般从斗篷下拎出两个小酒壶:“要喝酒吗?去年我离开建康时亲手埋下的杏花酿。”
司马惟接过来,并无忸怩,反而难得勾了勾唇:“却之不恭。”
本以为是一场不期的相遇,却未曾想竟成同游。司马惟替她执着绢伞,两人慢行,渐至官道。
“你不走吗?”桑和左顾右盼,远近却既无马匹,也无车架,心中惊疑,难道真是他一人独往?
司马惟垂下眼眸,瞧见那路边的吐蕊的花,眉眼难得柔和了几分:“我母亲是临川人,清明至,想替她回去祭祀,借道建康,便想着在这里小住几日。”
他缘何小住?一道光击中桑和,她脑中忽然冒出个吃不准的想法——该不会是因为我吧?不过想想,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了。
“好呀!当初你虽在建康,却很少出朱雀楼,有机会我带你去领略江南风光。”桑和笑着打包票,这吃喝玩乐,可没人比她更熟。
司马惟却不屑:“想喝酒就直说。”
当初桑和就爱喝茶赌酒,如今只怕这毛病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更成一趣。不过恣意归恣意,但毕竟是女孩子。司马惟便略微一提:“少贪杯。”
桑和噘嘴却不乐意,跟他争辩:“曹孟德不也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小丫头还不高兴了!司马惟摇头,停下脚步,侧头伸手拂去她额上吹来的落花,轻轻一叹:“你小小年纪,何来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