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寂静的深夜里,如此激烈的水流声简直让人心悸。两个人脸色都极度难看,邱非是疼的,闻理是吓的。
邱非好一会才缓过来,略微挣了挣,闻理放开他手腕大步跑回去,不一会儿又拿个手机回来了,站在门口刷手机。邱非哑着嗓子问他:“看什么呢?”
“百度。”闻理说,“接着冲。”
邱非不作声了,疼得有点站不稳,一只手撑着水池的台子。又用凉水冲了十分钟左右,闻理把手机一揣,说:“走,上医院。”
“百度呢?”邱非问。
闻理说:“不敢让百度给你治!”
邱非知道轻重,也没坚决拒绝大晚上的兴师动众跑一趟医院。两个少年悄无声息地出门打车,等处理完了,邱非靠在医院的长椅上半闭着眼睛,闻理坐在他旁边,忍了又忍,说:“你能小心点吗?队长我求求你了,您能小心点吗?泡个面能被烫成这样?那是手啊!你这双手现在值一整个战队……”
他刚开了个头,发现邱非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嘉世的小队长神色疲惫,眉一直蹙着,明显的疼痛,可是疼痛也抵不住他的困意。搭在一边的手上过药,修长的手指上烫伤愈发显得触目惊心,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闻理知道被吓到的人其实不止他一个。对于职业选手,双手就是……命啊。
更何况邱非才十七,前程似锦来日方长。
就那么一点点的失误,他刚刚开始的职业生涯,可能就会完全被掐断。他自己的未来,嘉世的未来,未说出口的誓言,夜夜入梦的憧憬……闻理知道邱非和他一样后怕,也知道他的队长,是如何沉默地——不止今天,而是整个这段时间——沉默地咽下了自己所有的无措和恐慌。
嘉世的副队没话说了,把自己队服外套脱下来扔到他身上,想;让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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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仲天第二天才知道这事儿,整个人都不好了,匆匆赶到俱乐部。邱非正和李睿说话,见他进来,站起来:“夏哥,下场的比赛……”
“别废话了,你抓紧养伤吧。”夏仲天无奈,心疼又恼火。
嘉世缺人。他千挑万选相中的主力也就这六个,结果现在一个不干了,一个伤了手,牧师又不能单挑,战力锐减了一半。所幸接下来抽中的都是没什么悬念的玩家队,从工作人员中临时找几个替补,局面还撑得过去。
夏仲天也知道缺人。他有什么办法,这不是找不到人嘛。
只能撑着。先一轮一轮地撑下去再说。年末的两轮比赛依旧顺利,嘉世的少年们却从未像此刻一样感觉战队风雨飘摇。
这比上次比赛失利还要让人觉得煎熬。前途未卜,同伴离去,队长受伤,并肩前行的战友不知能不能走到最后。一支曾经的豪门战队,为了回到联盟而重生的战队,现在不要说闯到线下赛,连人手都凑不齐。
邱非发现他的队友们开始变得沉默,除了在他想拿东西甚至倒水时会大吼一声“队长放着我来”冲过去,训练室几乎整日无人说话。少年们在挫折中成长,历练出愈加沉稳的心态和愈加坚韧的精神。没人知道自己能留到几时,他们只能竭尽全力变得更加强大,好走得更远。
44
晚上闻理问他:“萝卜缨儿到底怎么回事,她那天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要走,只说紧张。我也没想到她会走。”
闻理无可奈何道:“她哪场比赛不紧张?”
“她没有必胜的信心。”邱非说,“我给不了她。”
闻理说:“谁会有这种信心?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不是没输过。”
邱非说:“我输过,但我没有在肩负着一支队伍的情况下输过。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我连亲手去决定胜负,都无能为力。”
队长不好当啊……他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这个职位,所承受的压力几乎大得超乎想象,从出道至今十年来始终担任队长的叶修前辈,是怎样做到的呢。
他在挑战赛中,面对着残酷的淘汰赛制,是怎样扛下来的呢。
他和他一样大时,面对的是尚未壮大的职业联盟,和一条未经开辟的路。十年后,他和他在一样落入挑战赛的境地中,面对的是职业生涯的末期,和一场成王败寇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