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缇破涕为笑,询问的看着子兑。
子兑听男子自称“本王”,立刻猜到这位便是遖宿王毓骁,他还有事相求,自然不敢逆这位国主的意思,从善如流改口道:“姑姑。”
于是,孤独奔波多年的子兑有了一个姑姑,他们之间从数百年前延续下来的血缘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便认出了彼此。这是才是他所熟知的血脉亲情,是自母妃死别,子煜生离之后,他做梦都在思念的东西,没想到竟在这异国他乡寻到了。
毓骁是国主,有侗鸣部的血统,被中垣帝王逼退遖宿,子兑想若是自己能找到行尸墓穴,利用法器驱使行尸助毓骁入主中垣,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子兑很快发现自己错了,毓骁是个真正的仁君,他对战争和杀戮有着骨子里的深恶痛绝,为此他曾亲自出手暗杀自己的同胞兄长。后来败走,他也并未怨恨慕容黎或是执明,而是后悔没有在兄长企图染指中垣的时候及时制止,以至于两地百姓都生灵涂炭。而同为侗鸣后人的莫氏一脉,不同于子兑从小到大因记忆传承带来的怨恨,大概因为这一脉早早地便逃离了中垣,已在遖宿繁衍数代,身为侗鸣部族长的兰缇对中垣也并无怨恨之意。
子兑看着此时在遖宿无忧无虑生活着的族人,不忍将他们拖入战火,便告辞离开。兰缇听说他要走,可能猜到了什么,极力挽留,子兑拒绝了,他怕再留下去,心中的怨恨会被逐渐消磨殆尽。
子兑将自己记忆中所有的方术记入一本手札,放在自己书房的桌上,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深夜,悄悄不告而别。行至遖宿边界,就如同他来时所见一样,兰缇披着蓑衣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遖宿王也依然站在她的身后。子兑快步上前,见兰缇的衣袍已经被渗入蓑衣的雨水染得湿透,他解下自己的外袍想要披在她的身上,却被拒绝了。
兰缇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打开正是子兑留下的手札,她此时几乎满身湿透,这本手札却滴水未沾,兰缇将手札扔回给他,道:“我们留你不是为了这个。”
“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若是有心,便自己去教他们。”
兰缇没有等到子兑的回答,自知无法阻止,告诉他两件事,一是,慕容黎不能杀,他也是亲人,二是,无论结果如何,必须回来,侗鸣部的所有族人都会等他回来团聚。
子兑忍着泪意转身,头也不回的前往中垣,他暗暗发誓,若是一切结束后他仍有命在,定会回来。
子兑找到据说是以法器自尽而死的裘振和齐之侃,由于裘振以云藏自尽未死,墓中的尸身并非本人,子兑无法驱使,以为是自己的人弄错了,时间紧迫,便利用噬月操纵齐之侃的尸身,循着纯钩的气息找到了隐居山中的仲堃仪并与之结盟。对于仲堃仪偏执的坚持要让慕容黎死在执明手里,子兑十分赞同,兰缇说慕容黎是亲人,他并不认同,于他而言亲人绝非简简单单的血亲,他那些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比之胖子和黑子都不如,而那个心机深沉的冷血帝王,纵使有血缘又如何,害死他真正的亲人就得死!身为中垣帝王更得死!
子兑派人潜入瑶光王宫刺杀天权使臣激化天权瑶光两国矛盾,未遂后掳走执明。他本有些纠结,这执明是子煜的挚友,若是杀了,子煜会不会怪他,于是他打算先看看让子煜倾心相交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做决定。一番交谈后,子兑放下了心中的游移,无情最是帝王家,既然这帝王自己都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那他又有什么理由留其性命?
之后孟章闯入战局,令仲堃仪手下的天枢大军退了兵。子兑操纵行尸之间感到无论是灵力还是体力都渐渐不支,于是他干脆借着星铭弑主暴走之力一举摧毁了所有的行尸,让怨灵再无尸身约束,肆意横行中垣,一样能让这片土地不得安宁。
完成这一切后,子兑的灵力已然枯竭,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自童年时便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着他的滔天恨意,仿佛那些枉死的怨灵终于得偿所愿,不再纠缠于他,此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由于身上的伤未及时医治,失了许多血,全身再无半分力气,子兑只感到大地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身体被一双细瘦的手臂阻住坠势,勉力睁开眼,竟看到了遖宿士兵打扮的兰缇,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子兑醒来时,遖宿的援军已经跨过了中垣边界,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回家的路上,离他那些尚不及相识的族人越来越近,耳边缭绕着清脆婉转的笛声,是兰缇,他的姑姑,亲自来带他回家了。